有的人說,來生不做中國人;有的人說,來生不做男人、女人。對被困礦井多日的工人來說,他們來生大概不想再做礦工了。
整整八天,差不多二百小時被困在漆黑、侷促、幽閉的隧道,分不清日夜,感覺不到一絲清風,看不到日月星辰;只能不住的等,只能白白讓一點點的力氣流走,只能不住聽着自己及工友吞口水解餓的聲音,只能等待奇蹟。還好,這一回奇蹟居然出現了,救兵及時趕到,在礦工倒下以前找到他們,大部份人能重見天日。
可是,下一回,再下一回還會有奇蹟出現嗎?救兵還會及時趕到嗎?
從大規模開採礦產資源開始,礦坑就成了工人的夢魘,成了殺人陷阱。礦工每次下坑,都可能是最後一次看到天日。只要有些微毒氣在礦物中滲出,又或有少量易燃氣體,又或有地下水湧出,又或是無良老闆礦場並沒有做好安全措施,工人隨時被困被活埋,無路可逃,無水可喝,無糧可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坑洞內等待死神。
每天面對死亡陷阱只是礦工之苦的一部份;即使平安下班,他們臉上有的是塵灰煙火色,他們的肺和氣管積滿了煤灰異物,他們的手指長滿了繭。不過四、五十歲,礦工都周身病痛,早殘早衰。
吃苦的不僅是礦工,還有他們的家人,還有他們的社區。擔驚受怕,提心吊膽成了常態,家人都不知何日噩耗臨門。更糟的是採礦是有時限的,再豐富的礦都有採完的一天,都有失去經濟效益的一天。到那一天,企業便會撤走,圍繞礦場建立的社區登時成了被遺棄的社區,沒有新投資,沒有工作,沒有甚麼經濟活動;有的是轉不了業、搬不走的礦工在苟延殘喘。
多年前在英國出現過一些礦場倒閉後剩下來的煤礦社區,那兒真的有點「死城」(ghosttown)的味道。看不到玩耍的孩子,看到的是丟在園子裏長滿了銹的小孩單車。看不到百貨紛陳的超市,看到的是窗子破破爛爛的空店;看不到熙來攘往的人群,看到的是三三兩兩醉醺醺的壯漢。
礦工實在不容易看到黑暗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