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星逝世,遺下一陣議論,生前騷艷不可方物,她最了解男人的虛妄,這個女強人,其鮮麗妖媚之處,像《聊齋誌異》裏的艷女子。
《聊齋》裏的鬼狐,多以冶艷媚麗的形象出現,蒲松齡筆下的這堆美女,在中國文化中另成一個奇特的體系。
嬌娜、青鳳、聶小倩,還有連城、伍秋月、阿寶,鬼狐弄玄之間,別有耐人尋味之趣。《聊齋》的女子都是當道的邪牌,或剛或柔,若熱若冰,表面純情,其實隱含惑人的秘術,都汲集了中國三千年女性的哀麗,《聊齋》裏的女子,在男權社會重重壓迫之下修煉成的反抗,在媚幻中有心計,於性感裏有修行,唯有在村野荒郊、亂草孤墳之間,在沒有月亮的夜晚,在水窮的絕境與旁門左道上,《聊齋》的狐鬼方可以如此精艷的化身,對孔家店君臣父子的中國男人作出誓死的反抗。
品賞聊齋女子,要仔細看蒲松齡的一枝丹青妙筆:蓮香是風流秀曼,若還若往;嬌娜是嬌波流慧,細柳生姿;還有一個叫巧娘,蓮步蹇緩,妖麗無比,最奇處是在一堆花妖狐魅的驚說情篇之間,她們往往與痴男相伴而行。
《聊齋》裏的女子,都能騙倒世間的痴男剖心以許、割肉相贈,只求相逢時為我一笑,須臾間今生鎖魂。《聊齋》的主題很明確:世上凡有一物,必有一痴,陰間的妖魅眾多,蒼生痴漢更是無限。
不論是不是間諜,財富如何無中生有,又如何要做共產主義的螺絲釘,迷惑之心,名之為痴。在一個崇色拜金的社會,奇女子的一生,豈不為與「人誑之,輒信為真」的痴人結緣而來?還是其本人「慧黠而過,乃是真痴」,成全了一個痴迷的世道,自己香葬於其中?
《聊齋》故事,沒有人記得男角,只記得那許多芳艷的名字,傅抱石擅畫女子,畫過湘君、九歌,張愛玲說人生三恨: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我說要多加一恨:四恨傅抱石早逝,畫不成《聊齋》的狐魅,人世的遺憾,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