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議,我最近在整理舊書籍,偶然發現我在45年前寫的一首詩,奇妙地預告着今天的事。詩發表在那時我主編的《伴侶》半月刊第72期(1965年12月16日)中,用的筆名是苗雨,題目是〈夢和夢中夢〉:
「在我的夢裏我又做了一個夢/我的夢中夢裏失去了你的影蹤/我到處尋覓,走遍天涯/越找越害怕,越找越悲慟
「你用柔和的手指拂着我的軟髮/喚醒了我的夢中夢/我猶有餘悸地見到你仍在我的身旁/快活地發現那不幸原是一個夢
「但可惜我又要再一次醒來/那快活的發現竟也是一個夢/我仍然孤獨地生活着/懷念着過去/留戀着我的夢」
45年前的詩,卻道出我現在的處境。自從她離去後,我常常夢到她;不,是常常夢到我和她在一起。然後我醒來,惆悵地留戀着我的夢。也真的有一次,我做了一個夢中夢。夢中夢的情景就像我45年前寫的小詩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我努力回憶45年前,我還不到30歲的時光:新婚不太久,除了不能生活在一起之外,感情上並不孤獨,也沒有為感情傷懷,但為什麼那時會突然寫出這樣的詩?為什麼寫出了45年後才發生的夢中夢?我無法解釋。也沒辦法回想45年前的心緒。我只能說,這大概是冥冥中天意,把45年後發生的事,猛然讓它進入我年輕的腦際。
在茫然中,我登上飛機。清明節,我會來到卡加里她的墓前,與她共處一段時光。也許在那兒做夢,也許做一個夢中夢,也許從夢中夢裏醒來再醒來,回到我的孤獨的世界。
和她一起時,我不怕孤獨。甚至有時要有孤獨空間才能寫作。她不在了,我也不怕孤獨。我有書籍、文字、朋友。但從夢中醒來那一刻,我感到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