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去港大美術館看奚淞畫展，白描觀音和承續《光陰十帖》的油畫琳琅滿目不在話下，貪心鬼最高興見到免費紀念品，摺成書籤大小的複印書法精美極了，窮凶極惡拿了六七張，準備分贈各方友好。吉隆坡梅小姐是當然受惠人─數年前結伴去台北看蘇崑的《長生殿》，有一晚散場遇見奚老師，她頗為其儀容傾倒，借花敬佛在所不辭。自從魚雁以電子方式往返，太久沒有在信封寫地址，下筆不免遲疑，只怕一番心事無端寄失，先去電郵確認。她答：「地址沒有改，不過你寫錯了，是Jalan219，不是Jalan217。」哎呀，我們的記憶庫真是個神秘的部門，裏面藏了些什麼連主人也不清楚，Jalan217是少年時幾乎每星期都寫一次的路名，隔了幾十年右手的肌肉仍然沒有忘記，下意識在筆尖溜了出來，不必弗洛伊德老爺提點，我們俗語的「鬼拍後尾枕」形容得更貼切。
那是從前《學生周報》編輯部所在地，十四五歲開始投稿，格子填滿莫名其妙文字的稿紙都郵寄到這裏。《學生周報》就是《中國學生周報》的馬來西亞版本，簡稱《學報》─「中國」二字當時在南洋相當敏感，為了要和共產黨劃清界線，沒有人自稱「中國人」，改說「華人」，祖家在「唐山」─嗜甜的我一直誤以為是「糖山」，自顧自繪製格林兄弟童話的插圖，無限嚮往。早前梁文道訪問陳冠中，接二連三把《中國學生周報》寫成《中學生周報》，氣得陸離扎扎跳─也難怪，那張文藝青年溫床是爿不可侵犯的聖地，你試下將「耶路撒冷」寫成「野佬曬冷」吖嗱，睇信徒打唔打扁你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