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傾閒偈，從事時裝零售業的朋友S某天講起她在工作上的見聞：
「……嘩，今天舖頭嚟咗個客喎，似係本地人嚟嘅，下晝流流set衡晒個頭咁走入嚟，戴住副黑超，好似係TomFord嘅，全套Chanel，戴住隻PatekPhilippe鑽石錶，拎住個普通Birkin，着住對高筒嘅Louboutin……」
「Sorry」我忍不住暫亂歌柄，「你頭先話乜話？」
「吓？」S也一臉愕然，諗了一諗：「我話：着住對高筒嘅Louboutin囉。」
「唔係唔係，再之前嗰句。」
再諗一諗：「拎着個普通Birkin囉！」
就係呢句嘞！
如果這格是漫畫不是散文，畫面上就應該出現放射形的紅白間條，眨吓眨吓！
TaDa！
一個新名詞誕生！「普通Birkin」！
「普通Birkin」與「人望高處」
你話慘唔慘吖，幾皮嘢夾輪餐死先買到個Birkin袋返來，仲要俾人降呢為「普通」，你話香港人幾招積。
但我又明她講乜先慘喎，現在真正「玩」Hermès袋的太太小姐，都要「挽」鱷魚皮呀鴕鳥皮呀鑲金鑲鑽石才滿足才「夠照」，係咁意玩吓特別色怪布料長短柄已是通街都係唔馨香，所以我都不敢說我這位朋友S大口氣，換了是我敍述同一故事，我也想不到比「普通Birkin」簡潔到point的形容詞。真的與「懶叻」無關。
雖然人望高處，不斷突破奢華是很多購物狂的天性，但聽到了「普通Birkin」這樣大言不慚的名詞被發明出來，而且還很有變成潮語的潛質，我也不禁心驚膽戰起來，「豪」這個變態遊戲我究竟「能」打到第幾版？我到底「想」升到幾重天呢？哪一天輪到我苦苦得來的寶貝會被人評級為「二等林寶堅尼」、「經濟裝陀飛輪」、「平民二頭鮑」，甚至「廉租倚巒」呢？
李嘉誠先生，請做好心理準備，此風一長，說不定下個月福布斯就把你稱為「普通億萬富翁」了。
「普通Birkin」與「富貴天花板」
要鬥是總有得鬥的，所以世界各地那些興建中的摩天大廈直到落成前都不肯公佈建築物的確實高度，就是怕軍情落入敵人的耳朵裏，埋門一腳被人家加條特長天線或者避雷針，「高你一呎都係高過你」，從此飲恨歷史。
要鬥是一定有得鬥的，你個Birkin180萬咩，我嗱嗱聲拎我個179萬嘅去金舖逼師傅鑲多一粒粉紅鑽仔，「貴你一蚊都係貴過你」。
但先不要說你負不負擔得起這麼傷感情的話題，就問一問你自己頂得順用幾貴的東西而無壓力吧？
你記不記得第一對觸動你「肉痛」神經的鞋子？我記得，那是一對95年的CommedesGarconsWingtips皮鞋，盛惠39,000¥，折合約三千港元，注意，是15年前的三千港元，那時那個totallook就欠這對鞋，所以還是忍痛total了它。而且最弊是買買吓就慣，本來肉痛的部位後來直頭中了風毫無感覺了。直到千禧前出現了一對Gucci牛仔靴，我生命中第一對超越4位數字的鞋，才真正坐在人家店裏的真皮沙發上旁若無人地和自己的靈魂對話：究竟我捨唔捨得將一皮嘢踩落地下，任由這價值人家一個月糧的東西和陌生的水泥行人路磨擦，或在不太高級的公用洗手間裏和地板上別人的尿液打成一片？
我自己都是那些一個月糧買不起一隻Gucci鞋的家庭出身的，理應有此內心掙扎，OK，那次我讓自己過去了，底線再往下移了一點，但自此我明白自己「道德上能接受的名貴」不會是無止境的，只是不知幾時時辰到而已。
恭喜你年年升呢，但總有一日你會買得起一隻因為怕洗完手後漏低在瓷盆邊而不敢戴的鑽石戒指吧？總有一隻刮花了很肉痛而令你戴得步步為營周身唔自在的日月星辰三間錶吧？所以，萬一有天你的Birkin能用到不「普通」的級數，你又有沒有本事當它「普通」的來用，用得那麼瀟灑？
不是在勸你（及我自己）對物質不應有所追求，但如果你意識到原來人人都有塊心理上無法超越的「富貴天花板」，此後的追求，也許更從容與隨緣。
本周結局
「普通Birkin」與「籃球小子」
寫個文章而想不到怎「收科」時，有時結論就是會來找你。像這天一邊走路一邊反覆考量着這個「普通Birkin」的起承轉合時，皇后大道中忽然跑出一個大概十六七歲穿着籃球短褲的男孩，他左手抱着他的小女朋友，右手用同等着緊的力度抱着一個籃球。真懷念那個不需要Birkin都很快樂的年紀。
我羨慕那個找到「比Birkin更重要」的東西的少年，更羨慕那個在某人心目中「比Birkin更重要」的女孩，和籃球。
Textby黃偉文
本欄逢星期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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