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 名 - 陶傑

街 名 - 陶傑

廣東人說英語,說不出一個R字,該捲舌頭的,都很懶惰,舌頭直直的發音,通變成L。譬如Sorry,都唸成Solly。
北京人由於口語裏本來就有R音,像「瑞」士、「仁」慈,學英文,R從來沒有問題,只是習慣把土話的腔調加進英語,像加里福尼亞,California,北京人就唸成「加里福尼亞兒」,跟小狗兒,小貓兒一樣。
上海人說英語,應付不了K和T一類輕盈的子音,非要重重的摔下來。中國前總理朱鎔基用英文說「聯合聲明」(JointDeclaration),講成「髒恩特.德卡啦瑞神」,聽上去,反倒像看從前舊上海時代傅東華之類翻譯的英文小說:密斯脫歇洛克、福爾摩斯,一股發黃的民國紙香,撲鼻而來,其中還摻着陰丹士林的布棉味道。自從朱鎔基下台,中國領袖少說英語,此等回憶遂絕。
香港做了一百五十年的殖民地,一直差不多先生。中環有兩條街道:一條叫急庇利街,一條叫租庇利街,聽上去好像兩兄弟。然而急庇利叫Cleverly,租庇利叫Jubilee,急庇利不是巧克力名牌Cadbury的譯名,而是香港開埠初期的一個測量師,主掌城市規劃,是建造港督府的人。租庇利誰也不是,只是紀念維多利亞銀禧。「急庇利」的「庇」字,以B發音,跟Clevery是兩回事,可見殖民地時代聘請本地官,從第一天開始,連起一個名字,都習慣了得過且過的混飯吃,到今天,他們的後裔,也就是「港英餘孽」,全面官治了,一個腦袋,粗糙了一百五十年,又怎能精密起來?
特區政府在鬧「通識教育」。通識可以從身邊的瑣事開始。八九十後什麼的,有幾個對身邊的小事情有慎思明理之心,像香港的街名?越是挨近西環的,街名的人物歷史越久,像都爹利、卑路乍、急庇利,往東面伸延,像軒尼詩,就是晚輩。到了「夏愨道」,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重光受降的將領,因為中環填海,就以這位先生命名。
今天中國人上非洲開拓礦藏,發展殖民主義,不妨參考,蘇丹喀土穆外圍的一條高速路,既是中國出資修建,不妨叫周正毅道、賴昌星大街,在黑人之間,永垂久遠。
為什麼不?讓歲月偷走的辰光,由一個名字,像楊小毛大學,張羊羊水庫,到此一遊,撒一泡尿,光宗耀祖的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