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牡丹亭》的時候,白老師從「情」字着手,一舉擊中要害,教追崇浪漫的痴男怨女衷心贊歎。漠視生死的愛情故事,較《鐵達尼號》更驚天地泣鬼神,被性情中人供奉為寶典當然無可厚非;但是湯顯祖那支筆,其實寫慾也很犀利,石道姑報家門的一折以四字成語組成,字字雙關鹹到出汁,笑彈效應遠遠拋離周星馳。天生求性無門的小配角插科打諢,「白」的雅潔宇宙因純淨之名閉門不納在意料之中,不過連種種牽涉男女主角的肉體活動如自慰、屍姦、淋尿也摒棄在外,就令嗜肉獸感到遺憾。情與色我們本來便分開說的,甚至販夫走卒開口埋口打孖上的「色情」,近年也遭患文字潔癖的懼慾者調整為「情色」─簡直有活學活用《色,戒》這個張愛玲書名的況味!
這次推廣《玉簪記》,勞煩「色」壓陣是在所難免的了,落第才子和小道姑眉來眼去「歎長宵兮孤冷」,思春期的妙齡男女寃家路窄願打願捱,怎一個情字了得呀。沒想到頭上那把刀剛剛亮出來,便昂然與「空」金蘭結義,打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響亮旗號,以互相扶持的twins姿態行走江湖。唉,淫戲這優秀的文化傳統,看來很難延續下去了,屬於肉身那些跳脫的樂趣,正一點一滴消失中。昔日一提起陳妙常潘必正,識途老馬總發出會心微笑,風急火急奔往不受道德管轄的綠茵場找樂,壞鬼書生不但溝女還溝帶髮修行的聖女,而一面正經的後者又原來是十月芥菜,曾經溫暖了數不盡的濕夢。對假正經的調侃遭認認真真清除,不正等於自己中了自己的圈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