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夢的人 - 陶傑

造夢的人 - 陶傑

韋伯的新音樂劇《永恒的愛》首演,成為倫敦上班一族的話題,在河邊午膳,一杯香檳,一塊三文治,OL如果彼此不詢問「看過了沒有」,就不夠潮。
新作是《歌聲魅影》的續集。戲名LoveNeverDies,略嫌白了一點,不像《貓》(Cats)、《棋》(Chess)、《星光快車》(StarlightExpress)一樣有遐想的餘地,但今天是網絡世代,八十後的觀眾,不喜歡咀嚼含蓄,只求一Q到位。寫作的人,也要漸漸調節,話中有話,頭腦簡單的人太多,市場看不明白。這是一個照字面收貨的愚蠢世代,韋伯抓得住潮流的脈搏,故有此小學一年級程度的戲名。
戲名可以妥協,內容卻要保住招牌。韋伯的作品,畢竟不是《油脂》一類的青春劇。音樂一定要強烈,歌詞要上乘。韋伯最叫座的音樂劇像顧嘉煇和黃霑,都由添萊思(TimRice)填詞。在《貓》劇裏,還用上大詩人艾略特的作品,一切天衣無縫。
遠東地區也有人時時想搞華文的音樂劇。京劇、崑曲,還有羅文唱過的《白孃孃》,不就是自己的音樂劇了嗎?模仿英美,不可能的。中文的對白不宜入曲,尤其談情。不是一個擅長談情的民族,學着英語拍音樂劇,肉麻死了,而且,也絕不會有人想到用余光中的詩編成音樂劇的主題曲。
最重要的是,中國人社會是一個不容許夢想的國度,偏偏藝術動人之處,就是夢想,好看的音樂劇,更齣齣都是絢麗的美夢:音樂、燈光、舞蹈,還有華麗的舞衣,許多人到倫敦和紐約,一頭先鑽進戲院看音樂劇,就是把失去的美夢找回來。
《歌聲魅影》本來不宜有續集,因為太成功。面世二十四年,票房生意額高近二十億鎊,比《阿凡達》還多。韋伯也成為巨富,發了財,他收藏三種精品:前拉斐爾的油畫、名貴紅酒、典雅的女人。畢竟一度是牛津歷史系的學生,也是保守黨,高尚的嗜好,年輕時一旦沾上了,終身都無法戒除。目睹有才華的人,憑本事成為巨富,有如清晨見花露,春眠聽鳥鳴,是人生最大的樂事。
韋伯去年得了前列腺癌,手術之後,本來鬧翻了的添萊思回來探候,兩人又重拾說不完的往事。發現得早,應該沒有事了,失去舊病,重得故人,更是錦上添花。音樂劇這個行業,在韋伯之後即成絕唱,當然有人會創作,但像武俠小說,無人可超越金庸。大家買票捧場,讓他富有,更富有,如此奇才,一定要長壽啊,因為他是文明世界的資產,他令你榮幸,此生曾與這樣一個人同代,為你帶來無窮的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