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沒有人記得，連說的那個也不記得，只有我記得。那句是什麼話？是個連字音也沒咬得正的小小男孩跟我說的話。那時只有幾歲大，我不曉得幹什麼在哭，弟在不知什麼地方拿了小手帕慢慢地走過來說：「家姐唔好哭，我同你抹眼淚。」那個「淚」字他還沒說得對，介乎銳與淚之間吧。他太小了，不會記得的，但那句話跟他的小手拈着一角白色小手帕的情景，不知如何常在我心間。他走路是慢的，動作也是慢的，長大了也是一樣。
弟從小到大都不大愛說話，但他是個件頭大的，小時試過一次，他沉默地走在我後面，忽然莫名其妙地踢了我好大力的一腳，疼得要命。長大後清算他，他卻完全記不得有過那回事了。我的記憶從四歲開始，他的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知道。
他在家裏沉默不代表他在其他地方也沉默，在家裏除了玩之外，有什麼好說的？我和弟老一同去看電影，星期六中午我們會一齊去看卡通片。再長大一點，我叫他跟我去看我的青春男偶像的電影，他從來無異議地一起去看。我有七十度近視，配了副紅框眼鏡。看完了，我沒有包包他有褲子口袋，便囑他替我放進去保管。還沒回到家，他竟然丟了我的眼鏡，惱得我罵完又罵，把他直罵到回家。他毫無反抗地由得我罵，這個弟弟，從來沒罵過我，也沒頂過我嘴。妹妹和小弟都頂過我嘴，故此各自吃了我一記耳光。
「家姐唔好哭，我同你抹眼淚。」真正的他就是這樣。弟聽到了，乖，你也不要哭，家姐同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