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哥的悲劇 - 嚴櫻

犀利哥的悲劇 - 嚴櫻

潮丐犀利哥窮得夠格,瞬間成為網上炙手可熱的大紅人,連中外傳媒都爭相報道。
他,一臉是電影《東邪西毒》中歐陽鋒的滄桑,十年撲朔,容得下億萬網民的投射和遐想。為養家離鄉打工,一、兩年後卻音信全無,是否受過僱主的剝削?是否因追欠薪不果,遭工廠僱用的流氓毒打?是否曾被關在公安局,給公安警告不要生事?但凡問及這十年的經歷,犀利哥一概三緘其口,外人無從得知;唯一肯定的,是犀利哥跟親人團聚後的那一句,指回家「不開心,沒自由,在外邊自由呀!」那個「外邊」聽在知音人耳裏,百感交集。

放棄所有獲真自由

單從他沉鬱深邃的眼神,看得出他這十年的浪蕩,絕不好過。或是社會的欺凌、制度的打壓、群眾的冷漠,令起初不過廿餘歲、理應躊躇滿志、念妻憶子的他,有日憤然決定「撒手不玩」,不再跟醜惡的世道周旋,割蓆決裂。犀利哥能在繁榮盛世下平地一聲雷,能教億萬網民眾裏尋他千百度,皆因他象徵了一個敢想而不敢言的真相:「復興」之路,沿途死傷無數。十萬雪花銀的代價,是不少人被壓抑、被勞役、被淘汰、被和諧。任財富再多、成就再高,都撫平不了真性情的受壓與摧殘。正當人人都認定自己只能作「強國復興」的一枚螺絲,被迫在中國這個世紀大賭場豪賭尊嚴和生命時,犀利哥的冷眼眾生和天涯獨行,正好安慰着無力放棄所有、無法衝破囚牢的億萬網民,為他們守着一抹對自由的憧憬──只是這種自由,是要經過無盡的傷痛、苦難和逼迫,直至絕望得要跟現實割斷,方能成真。在中國,只有放棄所有,成為社會最低下的階層,受眾生漠視,方能反過來漠視眾生,尋得大步天涯的真自由。
然而現在網民一推傳媒一揚,漠視就忽然成了重視,犀利哥怕要跟自由從此訣別。打從相片公諸於世起,就注定犀利哥不再屬於自己,逃不出國家的形象、市政府的顏面、家人的關顧、網民的注視。這個曾經一手將他棄置邊緣的社會,現在又要一手把他拉回來,一廂情願地好好改造。嚮往自由,被說成是神經病,要好好檢查;想逃回街上行乞,就得關在精神病院,剝削更多自由和尊嚴,治療到底。網民對他一廂情願的渴慕、對他可以地闊天高的嚮往,到頭來竟是將他五花大綁,送進囚牢,成就了一個人人以為皆大歡喜、對主角卻是慘絕人寰的悲劇。

社會善意不放過他

他的悲劇元素,一半來自社會對他有過不為人知的摧殘,一半在於他終歸逃不過群眾、社會的搜捕──社會的「善意」不放過他。國家人民無時無刻愛你關心你為你好,所以就永遠都不會放過你;你只可以到母親的胸脯,而不是自由的懷抱。逃不出的,永遠逃不出,逃得過的,日子亦不好過,始終要回來。

嚴櫻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