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走多遠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可以走多遠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可以走多遠呢,ArthurMiller筆下的推銷員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駕駛著汽車在小鎮之間走動,甚至步行上門,推銷商品,曾經是那麼成功,然後出現失敗的時候多,成功的時候少。不用等二十一世紀初像佐治古尼這位乘坐飛機多過坐汽車的「炒魷魚」專家出現,這位失意推銷員早已自殺身亡。
半個世紀的差別,辛勤工作,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保守推銷員,經不起時間考驗,就像出現在《寡佬飛行日記》(Upintheair)眾多遭受解僱的男或女,俱帶著滿臉困惑神情:為什麼我一直勤力工作,竟要落得如此下場。其中一名被「炒」女士,平靜地說:「我回去,會從橋上跳下來,一死了之。」
就是說得如斯平和冷靜,沒有人相信她會這樣做,她卻做了。這樣的決絕,比亞瑟.米勒(ArthurMiller)筆下的推銷員更多了份悲哀感,祇是她不是戲中重要角色,她的死,一句兩句交代就算。
說《Upintheair》是幽默小品,電影探討的卻是荒謬人生,惹笑場面卻帶出哀傷來,那笑,是笑中有淚。佐治古尼做的不是「替天行道」,主持正義的工作,他不過是奉命出動,幫委託他的公司去「炒人」。雖說也有顯示一點點的人情味,卻於事無補,「炒人」是目的,過程來點較有人性的包裝,又有什麼值得我們開懷大笑呢。荒謬的處境,做起來卻是一本正經的,我們看著看著,不覺得怎樣好笑。即使佐治古尼的拍檔女主角安娜姬妲妮,用另一種更決絕方式「炒人」,也不好笑。
佐治古尼消磨在空中時間多於在地面行走,獨行俠難免有苦悶時刻,他的短暫情愛生活,自沒有可能開花結果,起初他仍能把持得來,到真的動了情,卻自討苦吃了。孤身上路,是工作的本質,看得通透,才可避免感情受創。
這等顯淺道理,五十年前積.加路(JackKerouac)在《孤寂旅人》(LonesomeTraveller)就處理得好,一個人在旅途上該持的人生哲學:認真就是生活本身,「瘋狂」投入生活。做工,旅行,都是為了體驗生活,走得多遠不是問題,生活得好不好才重要。因此主角沒有五十年後《Upintheair》的困擾。其實,飛得更遠,也會像齊天大聖孫悟空,一個觔斗十萬八千里,卻原來仍是走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在空中飛來飛去的佐治古尼,看似灑脫、自信、有品味,卻沒在路上乘坐順風車的積.加路那麼逍遙,不是可以走得多遠多快的問題,而是在此過程中,心靈是否得到釋放。
相對而言,在ArthurMiller筆下的推銷員,痛苦多了,他可走動的空間極之有限,他一生的辛勤,回報極少,正正反映出真實人生,本就是如此,可供發揮一己之長的機會不多,為生計營營役役,本來就是眾生的寫照。
解僱員工,本來就是公司本身要面對的難題,不必假手他人,因此儘管佐治古尼演幫公司「炒人」的「殺手」,狀甚輕鬆,態度從容,卻仍是難以引起觀眾共鳴,說到底,我們很難為他的所作為而笑起來,面對一群又一群失業人士苦口苦面的鏡頭前問:「為什麼是我?」我們怎能開懷大笑。
從《孤寂旅人》到《推銷員之死》,前者走向自由之路,後者走入窮巷,皆可讓讀者有所反省:人生的路該怎樣走,視乎個人取向和生活態度。《寡佬飛行日記》的主角看似走得更遠了,他的「背包」哲學:你背包擺放的東西愈多,你愈不自由。話是這樣說,這論調與他的生活是一強烈對比,他的背包輕,步伐卻是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