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七十六年前,當時的新派詩人,寫《教我如何不想她》的劉復(半農),在他寫的〈影印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叙〉中,講他為了找金聖嘆貫華堂的七十一回水滸原刻本,曾在北平圖書館借到一部:「果然是原刻。可是,這部書已經是『半身不遂』,甚而至於可以說是『全身不遂』的了!因為全書的紙張,都已酥了,脆了,簡直不能閱看了。要是在閱看的時候咳一聲嗽,或者是窗外來一陣小風,保可把書卷吹作一小片一小片的碎紙,蝴蝶般的隨風飛去!」
這種翻古書的慘痛經驗,居然讓我在不久前遇上了。
年前閑來整理東西,打開了一個逾四十年沒有打開過的鐵箱子。鐵箱裏都是書。而鐵箱中又有一個紙皮箱,打開來看,竟然發現有二、三十套古舊的綫裝書。拿起其中一本,有許多蟲蛀的痕迹,而且碰一下就掉落一小片一小片的碎紙。我不得不放輕了手去翻閱,但還是有碎紙下掉。不過,我卻有一種發掘到寶藏的感覺,因為其中很有些極珍貴的書。
文前所講劉復作叙的《影印金聖嘆批改貫華堂原本水滸傳》共二十四冊,則是最完整的綫裝影本了。劉復在叙中,說他終於在北平琉璃廠找到了他尋找了二十年的原刻本,於是在民國二十三年交上海中華書局影印重版。我手上的就是影印重版的綫裝書。
這箱書是怎麼來的呢?我想起了,時在一九六六年,當時為我任編輯的書局寫歷史小叢書的通俗歷史作家李書康自殺身死。他家在北京,適逢文革大亂,而在港無家人,於是我與他的一個朋友就湊錢給他辦了後事。他的好幾個書櫥的藏書沒人要,我覺扔掉可惜,就糊裏糊塗地裝在一個鐵箱子裏。鐵箱隨着我搬家而搬來搬去,我一直沒有閑工夫打開,就這樣把寶物藏了四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