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畫(上) - 李純恩

聽畫(上) - 李純恩

從香港飛墨爾本的班機在晚上七點十五分起飛,八個多小時之後,也就是在香港時間凌晨四點到達。
這一個晚上,是肯定睡不好的。但是想到第二天滿滿的行程,即使睡不着,起碼也得讓自己放鬆了迷糊一下。
於是就戴上耳機,聽飛機上播出的交響樂。
交響樂聽入了神,就會看見畫面。聽「見」了夕陽如血,聽「見」了晨曦初起。在《新世界》裏聽「見」了一個陸地和森林的發現,一個新天地的誕生。在《一八一二》中聽「見」了拿破崙大軍壓境,聽「見」了俄國軍民在白雪皚皚中堅壁清野,然後又聽「見」了人們在勝利後從四面八方走出來,滙集到教堂廣場上狂歡。
但是,所有聽「見」的畫面,全部都是油畫。
於是我試着在腦子裏「默聽」了一段中國革命交響樂《紅旗頌》,「見」到的,是一面紅旗在硝煙中飄揚,但依然是油畫。再試着「默聽」了一段《梁祝》,雖然光源雜亂,還是油畫。
在交響樂中,可以「見」到達芬奇、梵高、高更,甚至畫出奇形怪狀鐘錶的達利。但就是沒有一點唐寅、徐渭、石濤、八大山人甚至張大千、李可染。割斷得十分絕決。
黃山奇石,西湖煙波,這些中國山水畫裏漂亮的畫面,都不會在聽交響樂的時候在腦海浮現。按說交響樂雄壯之外,也有歡愉靈動的樂章,但靈動到鋼琴、豎琴、長笛,透明之中,聽「見」的,只是水彩畫面,那已經最接近中國畫了,但也只是「接近」,而非「就是」。
於是本來只想放鬆聽聽「畫」迷糊一陣,卻因為聽「見」的都是油畫,反倒浮想連翩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