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總在新春團拜會上講的「要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這句話，在當天的ＣＣＴＶ新聞裏我看到了，也聽到了。「尊嚴」二字說得很艮，短促有力，就像撂地上個鉛球，有一種不由分說的意味，比擲地作金石聲還帶勁。這句話，這個發音，說實話，我聽猶憐，頗為感動，難怪媒體熱談這句話。
領導幹部更沒有尊嚴
但是這句話存在嚴重問題：「讓人民生活得更有尊嚴」，彷彿領導幹部已生活得有尊嚴。然而在我看來，領導幹部比普通人民生活得更沒有尊嚴。
人民的確奇缺尊嚴。那麼請問他們的尊嚴哪裏去了？不消說，被當官的（領導幹部們）奪去了。如此說來，官的尊嚴理應比民的多。其實不然。尊嚴不等於蘋果，官搶了民一個蘋果，官就比民多一個蘋果，不是的，而是相反，官搶了民一個尊嚴，民固然少了一個尊嚴，官也同樣少了一個尊嚴。比如官打民一耳光，那被打的民固然失一次尊嚴，可那打人的官並不因此多出一次尊嚴。
吹牛拍馬的人固然沒有尊嚴，被吹牛拍馬的同樣沒有尊嚴；行賄者、被包養者固然沒有尊嚴，受賄者、包養者同樣失去了尊嚴；領導幹部所到之處前呼後擁者、打傘者、開道者固然沒有尊嚴，那些被前呼後擁、被打傘、被開道的人同樣失去了尊嚴；領導人出訪外國，當地中國使館花錢僱來列隊揮旗歡迎的華人華僑留學生固然沒有尊嚴，被歡迎的領導人同樣失去了尊嚴。
凡從別人喪失尊嚴的過程中獲得的尊嚴都不是真尊嚴，而是一種腐爛發臭的東方專制主義惡嗜的滿足。只有在別人也有尊嚴的條件下獲得的尊嚴才是真尊嚴。那麼，溫總語境中潛在的領導幹部有尊嚴的那種尊嚴並非真尊嚴，而是東方專制主義社會裏形成的腐爛發臭惡嗜的滿足。
常規意義上講皇帝最有尊嚴，然而在我的這個尊嚴邏輯裏，皇帝卻是尊嚴最貧乏的人。皇帝把任何其他人的尊嚴都剝奪到最低，於是他對自己尊嚴的傷害也因而登峯造極。他從臣民身上挖去多少尊嚴，他就等量對稱地從自身挖去多少尊嚴。這就是為甚麼最荒淫無道的君主在人們心目中最沒有尊嚴，後世看他連畜生都不如的原因。
首要懂得何謂真尊嚴
因而，欲「要讓人民生活得更有尊嚴」，須領導幹部首先懂得甚麼是真尊嚴。被吹牛拍馬不是真尊嚴，被前呼後擁不是真尊嚴，十．一遊行方陣被打出巨幅畫像不是真尊嚴，被使館出錢僱來的華人華僑留學生歡迎、歡送不是真尊嚴，黨委書記免責制不是真尊嚴，說不讓合法國民出/回國他就不能出/回國不是真尊嚴，一黨獨裁不是真尊嚴……這些都是東方專制主義的低級趣味，惡俗不堪。前已言明，東方極權國家官場裏腐爛發臭的嗜好得以滿足不等於有尊嚴。把這兩者區分清楚了，人民的尊嚴不用你「讓」就自然「有」了。
焦國標
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前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