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中通長途電話的時候,陸離說要送我一本小書,電腦鼻祖AlanTuring的小傳。她大概聽出對科學向來沒興趣的受惠人不大熱衷,於是賣了個小關子:「看了你就明白為什麼。」以她縝密的心思,一定不是希望成功人物傳記發揮鼓舞作用,令孺子臨老入花叢,但再好奇也不敢勞煩她郵寄,反正秋季打算回港,請她到時再想個法子交遞。
如是者拖了幾個月,待得我奔走於尖沙咀銅鑼灣,深居簡出的她自然不可能為禮物拋頭露面,本來想趁石琪星期天遠足之便交給一位共同朋友,結果也不成事。眼看亞洲之旅將近尾聲,接收圖靈仍然遙遙無期,她終於忍不住透過電話揭露謎底:「書裏寫他十五歲那年愛上密碼,同時愛上同學Christopher!」我雖然有點頭緒,就是作不出適當反應,支支吾吾發出「??」的空洞迴音,她實在想不到有人會蠢鈍若此,只好提高聲線:「Christopher呀!男同學呀!」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蠻力,居然即刻答:「可是陸離,十五歲愛上男同學比你想像中普遍得多哩,尤其在英國的寄宿學校。」什麼叫狗咬呂洞賓,這是最佳示範。你以為誰都是自小奔馳於同志綠茵場的老馬,撞口撞面無一不是龍陽君,坦蕩蕩身穿背心以示有斷袖之癖?前輩的一番好意我怎可以那麼魯莽,不假思索以「何必大驚小怪」的語氣頂撞?
兩星期前書輾轉傳到手上,翻開來更教人羞慚交加:她唯恐收書人無心向學,親手列了索引註明景點頁數,由「十五歲愛上密碼和Christopher」至「一九五四年六月七日山埃蘋果」,井井有條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