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是背山面海的,我的房間每個窗戶都靠樹。颱風到時,大樹小樹便迎風起舞了。大樹的枝椏和葉子沙沙的左搖右擺如浪,主幹則粗壯得不需要動。枝葉起舞猶如歌舞妓為了生存而代父在皇帝跟前獻舞,要是不取悅皇上,樹幹便會斷了,至剛者折啊。
另一種小樹則柔若無骨,細葉連枝地打轉,有如戲曲中的耍水髮一般。水髮這種肢體語言,只會在含寃、憤怒、痛心時才會耍的,小樹就是那麼地傾訴。
風息了,什麼都不動了,大樹小樹都變成畫在山坡的圖畫,綉在天藍絲緞上的不動品了。那反而讓人懷念它們與風苦戰的動態,多麼婉轉美麗和勇敢啊。它們在決戰大自然,怎能戰得那麼儀態萬千,委婉而不降?
做人吶,也得學它們,多麼漂亮地戰完又戰,沒有絲毫奴顏婢膝,天朗時又若無其事地站着,無血無淚無歎息。那樣的風度,人間有幾人能擁有?那樣的風采,人間有幾人能散發?
從來喜歡樹多於花,花兒不堪一擊便香消玉殞,殘瓣一地,不能再活了。從來不惋惜花落,花的本身就是開來落的,花的本性就是活來死的。
你們呀,曾為所愛的人兒而活,她飄了,餘香猶在。然而你們便會娶上一個妻子,生下一些兒女。你們沒有變成大樹,只變成一堆長青苔的泥土,即使她回頭想看看你,你已經不是她相識過的那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