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 人 - 陶傑

歸 人 - 陶傑

香港遊客受困於拉丁美洲的馬朱比丘.印加帝國的遺址,那麼遠的地方,沒有桑拿足浴店,無名牌手袋可掃貨,也沒有海鮮酒家,不知去來做什麼?
海拔二萬呎的安底斯山峯,印加帝國建立在延綿的山脊之間。最時興的馬朱比丘之旅,不是乘吉普車,而是揹背囊步行來征服,像不丹限制遊客入境,當地政府只准每天五百名背囊客。
為什麼還那麼誘人?因為印加帝國一趟去來,是天地的一次洗禮。首先,這樣的旅行好「型」,因為至少證明你還年輕。只要年輕,就有夢想與激情,喜歡在城市的紅塵外另闢避世的途徑。披着兩千年的藍天浸潤的一層蒼翠回來,對於異性,是別有一種吸引力的,就像告訴她,你來自阿凡達的潘朵拉星。
女人欣賞征服艱辛的男子,從穴居時代就傳下來的一縷味覺。像莎劇《奧賽羅》裏的女主角德絲底夢娜,當初情迷黑將軍,是喜歡聽他講述異域的珍聞,海上的風雨、荒島的妖蹤,在森林裏遇上的頭長在腋窩下的怪客。越是純真的女子,越懷抱着世界的好奇。她明知道眼前的男人說話誇張,但她喜歡聽他遇見一頭黑熊時如何凝視着猛獸,如何從容不迫做了英雄。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你問我海上的事兒,我仰天笑了。如霧起時,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髮叢中找航路,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光。」有什麼比一個能寫詩又愛探險的男人更性感?當他歸來,一身古銅的皮膚,臉上多熬出幾條斧鑿的皺紋,一朵紅玫瑰,一杯白酒,他與你分享他的日記,他娓娓道來,你會托着腮,他額上的皺紋像大理石神奇的圖案,叫人出神之際,想伸手輕輕把他撫摸。
星光下的長征,山峯間的狼嘷,山腰間有一窗橘黃的燈光,是一家荒涼的客店。在馬朱比丘,你走上前敲門問宿。門打開了,出來了一個人,你嚇一跳,是誰呢?她問。你偏不告訴她。「快說呀。」她催促:「是一頭狼外婆,她倒在你懷裏笑倒了,那是一個神采飛揚的時代,每次很灑脫的遠去,只為了快樂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