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日報頭版左上角的黑白照片,乍看我以為是卡繆─適逢逝世五十周年,紀念專輯在法國如雨後春筍,處處都見到那張俊朗的臉。瞄一瞄大標題才知道弄錯了,直覺雖然準確嗅出了書卷氣,相中人卻不是卡繆,是沙林傑。似乎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大頭相,於是即時反應不是「啊原來佢死咗」,而是「啊原來佢生得咁靚」。
濃眉大眼,鼻管挺直,笑容親切,尖下巴略長,微微有點馬臉,拍傳記片主角非MattDillon莫屬。如此一表人才,不去校園巡迴演講收粉絲,著作以老照片作封面,《麥田捕手》的全球銷量肯定更上層樓,不止現時的六千五百萬;可是他選擇避世隱居,遠離鏡頭焦點,心甘命抵當了文學界的嘉寶。甚至幾十年來連文字也絕跡,揚言「寫作而不發表乃人生樂事」─張愛玲說得對,「出名要趁早呀」,晚了的話個人經濟不穩定,逍遙世外不是不可以,瀟灑態度總要打折扣。
十九歲那年得以遇上荷頓,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粗口雖然迄今講得不流利,但對虛偽的憎惡就是跟他學的。哲古華拉那樣的革命勇士與南洋的現實距離太遠,我渴求的精神領袖不必驚天動地,只要同聲同氣,反叛縱使不是請客吃飯,可也不能三天不洗澡,老泥多過濟公。是的,無可救藥的小資狷介,所謂反傳統反建制反三十歲的「他們」,不外是浮躁的虛榮演習,帶着青春的霸氣,企圖與外面的世界接軌。一開始我就將《阿飛正傳》的占士甸複印在《麥田捕手》裏,傾倒於無中生有的色相─於歧途中托缽,化的終究是塵俗的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