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趙紫陽先生離開這個世界已滿五年了,我被「自動離職」也即將五年。
二○○五年一月二十九日,是趙紫陽遺體告別的日子。早七點,我走出樓門,路邊停着的一輛車裏走出一大個兒,招呼道:「焦老師,你去哪裏?」我心想,此何人也?循聲看去,車裏不止他一人,而是嚴嚴實實坐滿了人。
與我生命拼接一起
未等我回話,他解釋說:「我是負責咱燕北園的片警小胡。」「啊,你好。我出去一下。」我隨口答道。「你不要去了。」我感到奇怪:「你知道我去哪裏?」「我知道。」我說:「我只是去看看。」「看看也不要去了。」他已經走到我身邊。看着高我半截的小胡,再次看看那一車人,我沒再廢話,轉身便回。「你們甚麼時候到的,這麼早?」「我們在這裏等一夜了。」
自頭年四月「討伐中宣部」(註:焦國標寫了《討伐中宣部》一文)以來,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平生第一次,遭遇「無產階級專政」。於是趙紫陽的去世與我生命中一個特定的經歷和時刻,就像蒙太奇剪輯的兩個電影鏡頭一樣,前後緊緊拼接在一起。
趙紫陽辭世之後兩個月的三月十六日,我應邀到美國做半年的訪問學者。從這天開始,我開始了被「自動離職」無職無薪的人生。我把它叫做我人生中的「歸零二○○五」。
二○○五年一月二十九日紫陽送別日被控在家不得外出,這是我平生的第一次,卻不是唯一的一次,而是此後敏感時期例行公事一般實施家囚(houseprison)的開始。因有此敏感時期被限制自由的經歷,對趙紫陽十五六年的軟禁生活便有了更感同身受的體驗。
仍然沒有入土為安
軟禁中的趙曾多次寫信給鄧、江等人和中共中央,總計可能有十幾次之多,可是這些信很少得到回音。我自被「自動離職」之後也曾多次寫信給北大領導甚至國家領導人,也幾乎沒有任何回音。對死人喊話,對石頭發聲,也比他們更有動靜。
軟禁期間的趙紫陽,有幾次要求打高爾夫球的申請被允許,但是只能去農民開辦的高爾夫球場。「老同志們」常去的球場,他不被允許去。有一次終於被批准可以去了,到了卻發現整個高爾夫球場空無一人。我讀至此,如墜古井。我相信,此情此景,趙紫陽必是莫名的悲哀。這是在他周邊製造無人地帶,這是使上了當年對付日本鬼子的堅壁清野手段。
似乎這樣的無人地帶我也經歷過。曾經有幾次,大約共有三四次,我的學生在電話裏與我約定,某日請我吃飯,或某日搬家要我幫助「看場」,可是到了約定的日子卻再無他們的任何消息,仿佛當初的約定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紫陽先生已離世五年,他還沒有入土為安,他的骨灰還暫放在家。當此之際,我寫下這幾段文字,既紀念趙紫陽先生五周年忌辰,也紀念我被「自動離職」的這五年。
焦國標
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前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