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菜中有一道著名的蒸雙臭，是把臭豆腐和指節粗的莧菜梗強行婚配，後者本身碧綠生翠，氣味清新，硬生生被丟進臭滷水中，在暗無天日中發酵，變得黃綠難辨，臭氣熏天，就只為了拉近與臭豆腐的距離。
傳統的菜餚，不止體現出吃的智慧，還包含着某種不能顛覆的愛情哲理：尋找另一半，若不能門當戶對的話，就要努力拉近與對方的距離，要不齊齊變香，要不臭死在一起。高攀或者俯就的姿勢太累，無法長久維持。話說遠了。有讀者從江浙一帶旅行回來，跟我說慕名去吃蒸雙臭，結果差一點點奪門狂嘔。我不好意思告訴他我笑得打跌，免得被人知道我不夠厚道。吃這道菜，是需要一點功力的，靠在街邊吃過幾塊油炸臭豆腐，是沒有足夠的能力欣賞蒸雙臭的。
油炸的臭豆腐，臭味在高溫油中揮發了一大半，入口是炸物的酥香。但隔水蒸熟的臭豆腐，一邊蒸，臭汁一邊由豆腐的內部慢慢向外溢出來，跟臭菜梗的氣味混和在一起，好之者視為天下美味，惡之者，聞味喪膽。
人跟食物也講究一點緣份，對某些臭味，我一試傾心，比如榴槤，由第一次見到它開始便愛得如癡如醉。對另一些臭味，由拒絕到接受，需要刻意經營，一旦愛上，愛意卻無比堅定，比如納豆和雙臭。還有一些臭味，無論我主觀多麼努力，嗅覺就是不肯妥協，說的是大樹菠蘿。舌尖和香味或臭味的戀愛，有時也像男歡女愛，拒絕理性和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