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我剛搬來巴黎簡直自閉,既不和電影圈來往,也謝絕參與唐人的活動,所以直到千禧左右才認識雪美蓮一點不出奇。像所有人一樣,聽到這個名字我當然以為是鬼婆的藝名,怎麼知道她抬着的是張黃面孔,而且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起碼不是她自己改的。不熟的時候不好意思問,自作聰明當是跟丈夫姓,後來熟了曉得Stephen原來承襲自百分百中國血統的父親,大吃一驚。至於為何在百家姓之外棲息於S字頭上,她也說不上來,我腦袋裏的福爾摩斯無端白事都抽出放大鏡遊戲,哪肯錯過百年不遇的良機,馬上散播聳聽危言:「維琴妮亞吳爾芙娘家不就姓史提芬嗎?她姐姐的兒子那時在中國轟轟烈烈戀愛,會不會與你們家有點關係?」口講無憑,乾脆建議她找虹影的小說參考。
她是盧馬的專用剪接師,我怕人家誤會(識穿!)我八卦,聊天盡量避免提問太多與工作有關的問題,「最近在剪哪部電影」帶過就算。直到有一次吃午飯,為了飯後她必須趕回去開工,約在就腳的地點,我才知道剪接室在第七區。那麼導演從先賢殿去剪接室,大概是搭八十四號巴士吧?車站離開他住所三分鐘,班次也相當密,方便得很。回心一想不禁莞爾:想像力總是局限的,自己出出入入靠公共交通工具,就以為全世界都捱公車擠地鐵,說不定他有專車接送呢,或者工作組的成員順路兜一兜。不過以他這樣似手工藝人的導演,我一廂情願堅信是八十四號的乘客,上車後沿盧森堡公園走一段,轉右經過聖修卑斯教堂,在「廉價百貨」前的十字路朝塞納河方向進發,不論天氣如何,風景都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