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約會 - 邁克

巴黎的約會 - 邁克

隔了兩天,趁着去郵局寄信之便,兜到伊力盧馬位於先賢殿旁邊的住所前默默站了一會。門外小院靜悄悄的,一個多星期前被送院留醫,是由那扇木門出去的吧?據說近年他健康欠佳,拍完《牧羊人之戀》就表示力不從心,不能不收山了─「從前我還笑那些導演,怎會一屁股坐在椅子裏指手畫腳哩!」法國人去世後通常很快舉行葬禮,除了特殊情況不超過三四天,不像我們閒閒哋拖一頭半個月才風光大殮,在聲聲慢的國度簡直是神蹟。這個稍稍回暖的星期三下午,已經入土為安了嗎?
星期三是每周戲院換畫的日子,我賴床的習慣數十年如一日,但每逢這一天醒來總帶一點興奮,匆匆吃過早餐,便下樓到聖米修大道的書報攤買本《Pariscope》,用筆勾劃出未來七天的幸福。三十多年前初次見識新浪潮鏡頭下的巴黎,實在沒想到肉身有一天會闖了進來,輕微地與那個世界的人發生某種關係。不但霸佔了他們露天咖啡座的椅子,沉醉了他們歌劇院的芭蕾,聞了他們盛夏的玫瑰,踏了他們盧森堡公園隆冬的白雪,還着着實實倚在他們電影業的樹陰下乘了一回涼。沒有什麼本事,也沒有什麼野心,幸好臉皮夠厚,攝在夾縫靠翻譯字幕勉強糊口。當然趕不上當大部份新浪潮主將的文字橋樑,但譯過盧馬的《巴黎的約會》和《夏天的故事》,一直教我疑幻疑真。那是尚未使用電腦的九十年代,親自跑上他們的辦公室取字幕本,打在片頭的「LesFilmsduLosange」忽然成了十六區某座建築物的水牌,好比虛構的人物迎面姍姍而來,興奮得連招呼都不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