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中共前總書記趙紫陽親友出版了他晚年的所謂回憶錄《改革歷程》，書中力言「鄧小平的民主只是空話，西方議會民主才是中國必須走的路」；今年一月初，趙紫陽舊部杜導正又出版了《趙紫陽還說過甚麼》，錄下趙紫陽對「黨國領袖盡說空話」等的評論。
但這兩本「回憶錄」，其實應該正名為懺悔錄。假如你不明白，那就請看看趙紫陽還說過什麼話。
一九八七年一月農曆新年元旦，趙紫陽以中共總理兼總書記身份，出席團拜，向二百多名高級幹部致辭：「鄧小平同志深入研究了中國實況，提出四條基本原則，大家應好好學習。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真諦。」那四條原則是：堅持社會主義，堅持無產階級專政，堅持共產黨領導，堅持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一九八九年三月，趙紫陽還說：「落後國家要現代化，不能採用西方民主。」
而香港多數人還會記得，中共決意收香港之後，趙紫陽對港人恐懼視若無睹，還明知故問：「回歸祖國，你們怕什麼？」盡說空話的，哪裏只是毛鄧江胡諸公。
趙紫陽在軟禁中的論述，使人想起《資治通鑑》兩個故事。
東晉末葉，軍閥桓玄作亂，被劉毅、劉裕等討平，餘黨桓蔚逃到江陵牛牧佛寺，獲主持釋昌收容，不料劉毅領兵追到，把桓蔚、釋昌都殺了。晉安帝義熙八年，劉毅和劉裕相爭，兵敗，也逃到牛牧佛寺求庇。寺僧說：「昔亡師容桓蔚，為劉衞軍（劉毅）所殺；今實不敢容異人。」劉毅只有仰天長歎：「為法自斃，一至於此！」上吊死了。
唐朝武則天主政期間，酷吏周興、來俊臣都愛用嚴刑，殘害忠良。天授二年，有人告周興謀反，武則天命來俊臣主審。來俊臣不動聲色，請周興來喝酒，席間問：「囚多不承（囚徒多不認罪），當為何法？」周興笑道：「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瓮）中，何事不承？」來俊臣就命人搬個大瓮來，四面生火，對周興說：「有內狀推兄（有內庭狀子要審問老兄），請兄入此瓮。」周興這才知道不妙，連忙叩頭認罪。
一九八四年，趙紫陽一面和胡耀邦共同執政，一面上書鄧小平，指摘胡耀邦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不力：「現在老同志還健在，不及早解決（胡耀邦），以後無人能管得住他。」到了一九八六年學生民主運動風起潮湧，趙紫陽就乘機扳倒胡耀邦，事後還高高興興說：「一九八四年，中央已經察覺胡耀邦不行，想去掉他。他對反自由化態度曖昧，當了壞人的保護傘。」那時候，趙紫陽怎會想到鄧小平也會請他入瓮。
趙紫陽不是戈爾巴喬夫，只是周興、劉毅一類人物。「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我希望國民不要再為趙紫陽歎息甚至譜寫頌歌。權力鬥爭總有敗北的一方。讀史需要一雙明鑑的眼睛。
古德明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