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央視一年一度的「感動中國」評選又要開張了,六十個候選人名單已經出爐,逐一羅列就免了,單說河南省的四位入圍者,分別是「礦井下被困二十五日獲救,創造生命奇蹟」的礦工;「自費為學生收購舊兒童讀物」的鄉村小學校長;「攜失明婆婆改嫁,盡孝二十多年」的農婦;「以身殉職,身後僅餘九十三元存款」的信訪幹部。
然而○九年河南最令人動容的卻是「開胸驗肺」的農民工張海超,他四處奔走維權,卻投訴無門,遂以最悲情的方式去醫院開胸驗肺,以證明自己確實是職業病患者。他是二億兩千萬血汗農民工的低人權象徵,連他都感動不了中國,誰還配?
「感動中國」評選始於○二年,歷年上榜者除了「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能讓人記住的百中無一。蓋按主旋律量度出來的「感動中國」者,儼然一卷「廿四孝圖」,諸如呵護殘疾家人數十年如一日;為兒捐肝的親情媽媽;領養多民族孤兒;為鄉村學童擺渡、爬索梯多少年的山村教師;另一類就是累死病死在工作崗位上的苦命人;貧困交加或忍辱負重的悲情人物。他們做的事情有很多都屬政府職能範圍,有的則應由社會(譬如宗教團體、民間慈善組織)協助承擔,然而在全能政府控制下的大陸,哪來甚麼公民團體?這些苦難者的事迹與其說「感動中國」,不如說是在羞辱中國。
說到中國特色的「感動」,上有胡溫為樣板,溫家寶不但自己淚腺發達,更是一個高效催淚彈;而胡錦濤感動億萬生民的招牌舉止,新華社○三年就歸納出來並向全黨全國推廣,稱關心群眾「就要像胡錦濤總書記那樣,走村入戶,噓寒問暖,親自去老百姓家裏揭鍋蓋,摸被褥、看糧袋,這就叫一枝一葉總關情。」我實在不明白,如果不「親自」去摸那是甚麼摸法?
果然,胡總書記年年如是,到處「自摸」,今年元旦又到黑龍江,蒞臨剛從住了大半輩子的土坯房遷入新居的七十四歲村民張福泰家,「摸摸被褥,試試溫度」,於是人民網馬上獻上諛辭,稱「總書記新年伊始察農情着眼於戰略和全局思考」,而摸被褥之舉「給各級領導幹部考察工作,調查研究上了生動的一課。」我就更不明白了,一個農民居然住了七十幾年土坯房,還不能給各級領導上「生動的一課」,反是胡總書記的「自摸」之舉具有「戰略和全局思考」?如果老農還未遷入新居,胡還會去摸他的被褥嗎?再設問,溫家寶為開胸驗肺的農民工張海超掉過眼淚嗎?
如此感動中國,真是國家之羞辱!
孔捷生
逢周一、四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