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藥盒中倒出藥丸時,藥丸掉地上了。「總是掉,拿什麼都掉!」這是她的聲音。
出門忘了帶手機,或錢包,又回家開門。「又忘了什麼了?總是忘!」也是她的聲音。
上街不覺得冷,坐進辦公室覺得冷了,「叫你穿多件衫,老是不知冷熱。」又是她的聲音。
這一年,日常生活中做什麼瑣事,她的聲音就出現,可惜不是出現在現實中,而是盤旋在腦際。是的,她不在了,整整一年。去年大除夕的早上,我和女兒趕到醫院,她已停止呼吸。我來遲了。可是,來早一步又怎樣?可以在她閉目前給她安慰嗎?還是徒增不捨?我不知道。
明天是她的周年忌辰。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整整過了一年。她的聲音總在空中縈繞,她的容貌總在家中她常坐的沙發恍惚出現。不知多少次了,她在我的夢魂中。好幾次夢見她病好了,又或者她的病原來只是一場虛驚,帶着歡慰醒來,卻又掉進虛空。
好心的朋友,約我吃飯,想讓我開懷。我也在他們面前開懷了,但其實只是不想好心的朋友失望。
春節去台中翁教授家,四月攜骨灰去加拿大安葬,八月去北京,十月去印度,後又去加為她立碑。好像只做了該做的事,心事卻沒有放下。離開香港,女兒和朋友說可以散散心。我也這麼想。但什麼是散心?散心就是暫時忘記她嗎?忘記她可以快樂些,還是記住她可以快樂些?我也說不上來。
去年十月以前,我與她幾乎每星期天都去看一場電影,再一起在外吃一頓午餐。這一年,我不想去影院。勉強自己去了三次,心緒無法集中。總想着,她不在了,她為什麼不在?她不應該不在。啊,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