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七時在中大演講廳進行「另一種聲音」活動。那是「香港國際詩歌之夜2009」的開幕朗誦會。朗誦自己作品的詩人包括來自墨西哥的卡羅.布拉喬,中國大陸的歐陽江河,埃及的阿赫穆德.海加茲,台灣的鴻鴻,日本的高橋睦郎,德國的庫爾特.德拉沃特,香港的也斯,美國的蓋瑞.史耐德。
演講廳前端擺放了一疊又一疊的書,用繩綁好。據說這是裝置藝術的一部份。書堆上早已坐了七八位年輕音樂人,是為朗誦伴奏而來,詩人讀誦作品前,年輕樂人會用大提琴,小提琴,二胡,笙,琵琶,簫,單簧管,奏出一段樂章,營造氣氛。然後,詩人站在咪前,讀詩。書的堆放看似不規則,其實是以書為凳,讓詩人,樂人隨意坐下來。對詩人來說,那可真是一次嚴峻的考驗,坐在冰硬書上一個多小時,比寫一首詩更辛苦了。對剛坐在書堆上的史耐德說:「你有聽過『臥薪嘗膽』故事麼?」儘管史耐德對中國文化有深厚認識,他對這句成語一知半解。坐在硬書堆上,與「臥薪」有幾分相似,苦況則一樣,超過十分鐘,屁股可受罪了。
剛坐在書堆上的蓋瑞.史耐德不以為意,還笑著說:「沒什麼呀。」兩個小時過後,他是最後一個站起來朗誦自己作品,看到他好不容易才站起來,挺辛苦的,他站起來一刻,很是吃力。
朗誦前的序曲是由合唱團詠唱杜甫的「兵車行」。杜甫是蓋瑞.史耐德喜歡的中國詩人之一。以此作開場白,合適不過。從「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唱至中段,有同學站出來背誦幾句「兵車行」,頗見氣勢,詠唱的年輕人,此刻進入狀態,也把我們帶入那歌與詩的世界。
來自墨西哥,埃及,日本,德國詩人用他們國家的語言來誦讀詩作,我們聽不懂,沒關係。詩歌集《另一種聲音》有他們作品的中英文譯本,會場中央垂下來的布幕,打出詩句,配上繪畫或攝影,我們遂可跟著詩人狀態走,明白他們所訴說出來對生命的感覺,對世界的觀感。當卡羅.布拉喬誦讀《陽光灑在雪花石膏的池塘》,「在一顆/晶瑩的石子上/閃耀着太陽的歡暢/你是水的歌/而在水的波紋中/雲雀/清新的歌聲/溫柔的風/沐浴着曙光/」那詩句像音樂音符,在空中跳動,清唱樂章。我們雖然聽不懂,就像聽歌劇,聽著聽著,竟然有點感動了。阿赫穆德.海加茲的《今夜,我親愛的,多美》其中幾句:「一天夜裏我們散步/一路漆黑/我還能記住那時刻/記住那些話/那是我們初次獨自散步/我甚麼都能說出口/唯獨不是甜言蜜語的人」,文化不同,對愛的詮釋,卻是相近的。像高橋睦郎的《旅行的血》說到「刻印在每一人個人的記憶裏/我們將繼續沉默的旅行/沒有歡悅也沒有悲戚/勉強地說/只有無休止的愛/」是可以與中國詩人作品,互相印證。
至於庫爾.德拉沃特的《冬之詩》中的「不久前我的窗口/天鵝成群飛過/我擔心,他們飛不遠了/因為雪已經下了很久/在一片蒼茫之中/」與北島的十四行詩中的「是十二隻天鵝/飛離冬天」屬另一種呼應。
與詩人有著近距離接觸,卻感到溝通不易。應酬話不好說,要聽,還是聽詩人誦讀自己的詩好了。不是有詩人說:詩,是用來溝通的。
「詩歌之夜」到了第二個晚上,蓋瑞.史耐德在出席有關他的詩作座談會後便離開會場,他說要到尖沙咀坐天星小輪過海,到香港去。這,大概要比留下來聽其他詩人誦讀詩作,來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