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蔣芸召開的飯局,並沒有預計我會出席的,在飯局前一天她傳真過來一封邀請信,其中的那一句「有花錦鱔天麻燉湯」,很有吸引力,信,一如她的散文,寫得那麼好。看來是非去喝那湯不可了。文化人的飯局,早已沒去。很少出席有關聚會,在某些文化人眼中,我大概不算他們一份子了。
停留下來祇有喝一碗湯的時間(五至十分鐘)。湯的滋味可真不錯。比喝湯更好的,是見了很多多年沒見的朋友,包括蔣芸。
早年見蔣芸,是在出席中華文化促進中心主辦,探討聶華苓作品的講座上,二十年前的那個下午,聶華苓先到香港電台,談她的作品《黑色,黑色,最美麗的顏色》,再到香港信德中心的文化中心出席講座。蔣芸在座談會前向聶華苓送上一大束紅玫瑰,實為座談會前的高潮之一。主持之一是寫《夢影錄》的陳輝揚,陳的散文寫得精彩,既談《紅樓夢》,又寫張愛玲,論戲曲,從京劇到川劇,崑劇。那是最後一趟見陳,多年後,聽說他悟道出家去了,不知是真是假,但文章不再寫,他在凡間消失了,倒是真的。陳不寫,可真是文壇一大損失。
座談會後到附近的潮州飯館吃晚飯,同行的還有聶華苓的丈夫保羅.安格爾(PaulEngle)。保羅踏入老年,精神極佳,談笑風生,吃什麼都吃得津津有味的,很是享受桌上食物。他們兩人在美國愛荷華創辦的「國際寫作計劃」(InternationalWritingProgram),其中又以「中國周末」最受來自中國、台灣、香港的作家重視,他們都以可以出席寫作坊為榮。
相對聶的代表作《桑青與桃紅》,《黑色,黑色,最美麗的顏色》不算出色作品。不過,小說與散文不好比較。《桑青與桃紅》具實驗電影舖陳,比《千山外,水長流》可觀。但那個晚上,作家在座就好了。談作品,不若看看作家怎麼看自己面對文化氣候的轉變,她可採取怎樣的態度。面對政治氣候的改變呢。當日談話內容已不復記憶,聶華苓談話,態度從容,令人難忘。
○九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傍晚時分,喝湯了,張大姐拿出她隨身攜帶的海明威作品《巴黎:流動的盛宴》,是巧合吧。上星期在自己文章框框內提及此書。而張大姐剛巧又在看。沒有公職在身的張大姐,可作逍遙遊,剛在上海看了至為出色的崑曲。她下一站又會到那裡呢,不用為她擔心,她總會有此能耐,找到最好的風景,看到最好的表演藝術,還有,有蔣芸及一眾文化人在,總可吃到最好的食物。
張大姐說了一句:「面對當前令人窒息的政治氣候,沒有比『乘槎而去』更好的了」。說得真好,可以的話,我也想「乘浮槎月夜到天河」。
喝一碗湯的時間,有機會見到眾多多年不見的文化人,我們不算「老朋友」,不過,我仍是感到高興的。我們這一代的都在逐漸老去,這個晚上,放眼過去,他們精神面貌仍是那麼的好,今時今日,活得精彩,一點不易,他們卻都做到了。
一頓飯下來,文化人總可擦出點火花來。喝一碗湯,還不曾熱身,就得告辭,沒法分享他們隨著而來的快樂時光。蔣芸十分客氣,送我離開開始熱鬧起來的飯局。不是一碗湯的好,是上一輩人的熱情,那個晚上,文化飯局展示出來的,正正是這久違的親切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