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氣曾一時無兩的奧巴馬已失光環,剛在花甲大壽中臻達至高亢奮值的「中國人民」也頗有倦態,故而對奧巴馬來訪的關注度實在不高。大陸網民的形容頗為傳神:「一個黑人穿黑衣打黑傘走進黑夜中。」僅有少許波瀾,就是美國總統居然自己打傘,很令網民訝異一番,不過很快找到心理平衡,美國客人登機赴京時風雨大作,年過六旬的希拉莉一樣要特勤人員打傘和攙扶,圖片登出,大家頓覺釋然。
奧巴馬在上海和「莘莘學子」對話,連美國傳媒都甚感索然無味,中止了直播。口若懸河的克林頓在北大講的是「個人價值」,笨嘴笨舌的布殊在清華講的是「自由價值」,他們都比奧巴馬七彎八繞的「普世價值」言之有物。以至共和黨籍的美國駐華大使洪博培這位中國通也要出來救場,他代為轉達中國網民關於網絡「防火牆」和Twitter封鎖的提問,這才讓奧巴馬有所發揮。然而最終難逃「萬里長城永不倒」的國情,被新華社刪得一乾二淨。
好在大陸網民祭出神獸「草泥馬」之功,以人肉搜索查出向奧巴馬提問的頭兩個「學生」,女的是共青團復旦大學委員會研究室常務副主任程熙,男的是同濟大學外語學院團委書記黃立鶴。這才讓這場「歹戲拖棚」在寡淡之中生出點味道來。奧巴馬總算真切感知中國果然很不「普世」。讓專制政府不控制和不「引導」治下的人民,要多難有多難!胡錦濤自己上網親民,那些提問的網民都是甄別篩選過的;奧巴馬逛故宮,周圍的「遊客」也是假的,連北京政府自己做花甲大壽,都不許有觀眾助興,中國人是需要管的,信哉斯言。
北京怕美國嗎?不怕。北京怕普世價值嗎?也不怕。你們那些甚麼鳥價值愛怎麼鼓吹就怎麼鼓吹,不要來煩我們,我們早就不打算去「解放」你們了,習近平言簡意賅的「三不主義」(不輸出革命,不輸出貧窮,不去折騰你們)已說得很清楚。你們管中國的事是吃飽了沒事幹。
那麼北京怕甚麼?它居然怕的是被管得服服貼貼的中國人民。中國特色的專制政治制度和權貴經濟秩序,從根本上就不能容忍民主自由平等的公民社會的存在,它對來自民間任何政治和經濟權利的訴求都抱有高度警覺。所謂寧贈友邦不予家奴,北京以巨額儲備買下巨額美國資債,足以令奧巴馬低聲下氣。但威權統治和不平等的社會分配,造成普遍腐敗和集體怨恨。北京應對之策一是瞞與騙;二是封與禁;三是後六四的創新──拖着你一起去腐敗,特別是對有影響力的精英階層而言。這三招固然能延緩危機的爆發,卻積聚越來越大的社會震盪風險。到頭來管它G2、G8乃至G20都被拖下水,屆時大家不是怕中國崛起,而是怕中國陷入動盪之局。於是想起文革紅歌:「東風吹,戰鼓擂,世界上到底誰怕誰!」
孔捷生
逢周一、四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