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變成地球村,在遠東謀生,能談論中國文化的鬼佬,雖然只窺鱗爪遺地之皮毛,未識飛龍在天之神奧,也多了起來。
美國人最先接觸的中國文化,除了唐人街的咕嚕肉,就是《孫子兵法》。西點軍校也要讀孫子,近年來,歐美商人來中國,也先修《孫子兵法》,以免在這座大森林中噬無全屍。
《孫子兵法》,其中最重要的主題,在一個「詐」字。也就是說,《孫子兵法》,反過來讀,就是「裝孫子兵法」。裝孫子,就是詐儍、扮懵、裝低B。
裝孫子,是今天東方人,尤其是日本的強項,卻是美國人DNA的最大弱點。美國文化崇尚光明正大的競技精神,在華爾街見工面試,都鼓勵年輕人要把自信表現出來,從當學生會會長到學術論文得獎,威水史要講足,Yes,wecan,天塌下來,你這家公司,我一人就能扛鼎,這樣才叫有出息。
中國人面試時的謙卑:「小弟初出茅廬,才疏學淺,請多指教」,會被美國老闆視為懦弱。這一點「文化差異」,是美國人很難學會《孫子兵法》的基因障礙。
因為美國的二百年權力史,是一部議會民主史。華盛頓、林肯、馬丁路德金、甘迺迪,都把理想光明正大地向街頭公布,把政綱抱負付諸無數取勝的強者的辯論。
中國人爭奪權力完全相反,以假扮弱者為取詐之道,越王勾踐復國,在吳王面前裝奴賣乖,孫臏為了保命,在師兄龐涓面前裝瘋,司馬懿要奪權,在曹爽面前裝病,明成祖沒發跡時,隱藏野心,在北京盛暑的街頭穿棉襖,撿狗糞吃,為了欺騙他侄子派來的暗探。
林彪提着《毛語錄》,在毛澤東身邊當奴僕;李登輝坐三分二座位,在蔣經國總統面前扮信徒。學《孫子兵法》,千條萬緒,莫如在一個「詐」字上着手。體現孫子的用詐之術,莫如在「裝孫子」的行動上體現。
美國人性格天真,孫子他裝不了。裝孫子忍辱,時間可以很長,美國人吃慣快餐,什麼都求一時之勝,能裝孫子,一口氣在水底也閉不了這許久。美國人挨個跟中國人鬥奸詐,多半會輸。
然而孫子是不是裝的?只有中國人看中國人,有那份遺傳的直覺。例如,林彪在毛澤東面前的卑躬,一看就是假的,但今天的香港仔領導人,在中國的胡總面前聽訓,一面低頭抄筆記,全香港人都知道,他不是裝孫子,阿爺在上,他嚇死了,他是真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