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白先勇叫起青春的口號,崑劇在香港像個沉睡經年的美人,悠悠醒轉容光煥發。名牌效應果然不同凡響,許多不知《牡丹亭》為何物的觀眾第一次領教水磨調,驚艷得說不出話來,一連三晚的朝聖雖然未必令每個人都成為宗教狂熱,但從此養成焚香禮佛習慣,老土的地下活動融入上流交際圈。在大專甚至高校着手賞析的教育工程,當然是正確推廣途徑,譬如明年藝術節江蘇省蘇州崑劇院的《玉簪記》,去年便率先於理工首演,俞玖林和沈豐英這對為柳夢梅杜麗娘注入新生命的璧人,搖身變作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彈琴寫詩互相挑引。
中國崑曲博物館藝術團演的是傳統版,四折原汁原味一氣呵成,趣味性(或曰性趣味)比白老師清潔過的維修版更濃──他的《牡丹亭》教我有同樣的遺憾,極端雅化沖淡了原劇可喜的淫蕩,其中最壯烈犧牲的,是求救無門的石道姑。《玉簪記》裏的丑角,去年看也完全不突出,這次卻令人側目,不知道是戲份刪節的緣故,還是因為康曉虎演得特別出色─最後一晚折子戲《訪測》他演婁阿鼠,縮頭縮頸渾身是戲,具備差利卓別靈的泰斗水準,連一向不過《十五貫》電的我也看得眉花眼笑。向平唱為尼姑神魂顛倒的潘必正,也較俞玖林生鬼精采,《偷詩》的寃氣癡纏固然入肉三分,難得《問病》的喜劇節奏拿揑準確,落第書生窮心未盡色心又起,合該散發這種詼諧。《白蛇傳.斷橋》他演許仙,小男人之壞活靈活現,身段優美而不乏生活感,簡直拍爛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