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別 - 李怡

送 別 - 李怡

在卡加里,去了墓園好幾次。每次都在碑前,撫摸她的名字,難捨難離。舉頭看遠處重山疊嶺,近處草地綿延生長。碑前園地還有一個小亭子。我不覺油然想起李叔同的著名歌詞《送別》: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一邊想着歌詞,一邊就哼起曲子來。記得曲子是美國的老歌,李叔同填進中文新詞,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一度甚流行。中共建政後曾在未上映已被猛批的電影《早春二月》唱過,八十年代內地拍台灣作家林海音小說《城南舊事》時,由一群小學生唱出,更覺韻味無窮。我也是在電影中重又戀上這首曲的。
在山景墓園的亡妻碑前,看到長亭,看到連天的芳草,看到山外山。想到我與她曾經歷的會少離多的日子,也想到早前看的日本影片《禮儀師的奏鳴曲》。那部電影的日本原名是《送行者》,意思是送逝者上路,如同送一個人遠行。英文名是Departures,更有起程出發之意。送行者給他(她)穿上最愛的衣服,收拾好行李,讓他(她)平安出門,希望他(她)去到一個更好的世界。既是送行就不須太悲傷,但「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是不是在思念中的不可能的幻想呢?
十一月四日到墓園,同行還有幾個朋友。我輕輕讀着這首詞,又細聲唱着這首歌,願做一個送行者,給她送行。雖然聲仍哽咽,但又像漸漸放鬆和解脫。沒有濁酒,餘歡卻仍殘存記憶。唯望今夜夢中相會。
離開墓園,再去墓園。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送行者哼着送別詞,將死別當作生離,是自我慰藉,還是人生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