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這樣被訓練得堅強的。
生於1968年的南京大學副教授郭泉被判刑十年，網上出現他寫給太太的獄中書，行文冷靜而決絕，卻是近似訣別的深情，說今生今世已無法再為一家掙一分錢，也不知能否活着出去，勸妻離婚另尋歸宿。
這封信我在心裏琢磨良久，這種書信體，大概只有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中國才得見。過幾天在某場合遇幾個內地高級知識份子，把事情轉述，其中一人冷笑數聲：「他怕甚麼呢？不過十年啊，他想要把牢坐穿吧。」這人絕不是沒有同情心，也不是幸災樂禍或事不關己，而是看透看盡。事實的確如此，比這更長的黑獄不是沒有，比這更寃的也有。心理質素如何，一驗即知。
話是很有道理，可是我回頭還是覺得，黑色幽默可以，但不可以此為樣辦。即是不該坐的牢，不該吃的苦，就算是一天都嫌多。如果三十年是意料中事，十年是禮遇，無罪釋放是皇恩浩蕩的特赦，這個爛透的社會永遠沒法改變，永遠沒有文明、法治與常識的可能。上一代流過的血不是叫下一代把流血當家常便飯，而是如何讓血不致白流。
在這種時刻，堅持相當重要。不對的邏輯，在任何情境底下都不能讓它變成常規，加以合理。就如我那些來港「自由行」的朋友，看見維園的萬人燭光場合，像置身超現實的夢境，在他們心中也覺得這本來是合乎情理的現實畫面。
所以冷笑數聲就好了，該反對的還是要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