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憐了 - 倪匡

太可憐了 - 倪匡

有一號人物,武俠小說中常見。通常,是武林大豪,北五省武林盟主之類。或者,是什麼幫派的首腦,等等。總之,是地位極高,而且武功也極高的人物。
這等人物,住在什麼堡什麼莊中,他的住處,防衞嚴密,前八層、後八層、左八層、右八層,遍佈高手,外加機關重重,防止外人侵入。他住在這樣安全的環境之中,仍然兵刃貼身,拿刀劍當枕頭,他心愛的美人睡在他身邊,熟睡中轉身,纖纖玉手碰在他臉上,電光石火之間,他無時無刻不繃緊的神經發動,以為受到了襲擊,一刀揮出,美人香消玉殞哉。
這種人,感覺還特別靈敏,在普通感覺之外,他們還能感到「殺氣」,在他們靈敏的感覺中,殺氣無處不在,忽而自內部產生,忽而自外面展佈,更可怕的是內外勾結。於是,原來的四八三十二層防衞不夠,再加三十二重,嚴格禁止有任何人接近,以一丈為限,有人不小心近了一寸,到了九尺九寸,格殺勿論。
這種人,這樣戰戰兢兢地活在森嚴密集防範之中做他的武林盟主,身子倒可保安全,可是內心如此恐懼,怎麼做人啊,看到自己的影子,會不會出冷汗?這樣活着,實在還不如被人一刀殺掉。
小時候看武俠小說,看到了這樣人物,都忍不住一面笑一面叫:太可憐了!
有一次,看到小說中這樣的一個人物,甚至怕敵人自天而降,所以從來不敢處身藍天白雲之下。記得當時的反應是:扯淡!哪有這樣的神經病。
然而,忽然聽新聞報告,為了「安保」,不准放飛鴿子,不准放風箏,甚至禁售菜刀……怕成了這樣子,印證了現實比小說更離奇,當然不敢說是神經病發作,只好說: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