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老歸田之後,利用價值一夜蒸發,搭路功能蕩然無存,加上深居簡出遠離是非之地,已經很久沒有領教中國電影專家的厲害了。所以這天看《啼笑因緣》,放映前有位中式打扮的女士發表演說,馬上有他鄉遇故知之感──還是久旱逢甘露?不是老江湖,沒有那些「前天跟藝謀聊電話」和「記得上一次樟柯在舍下便飯」,她的同行會嫌她身世寒酸的,但勝在幾個導演名字發音鏗鏘,腰是腰腿是腿,絕不含糊其辭。
我們的俗語說講多錯多,不料短短的開場白到底也露了餡,樊家樹興高采烈在天橋溝女,她竟懇請大家留意影片捕捉的上海摩登。啊對呀,紙醉金迷的舞廳都在十里洋場,這是所有法國人的共識,就像從前一部電影的提示:《如果是星期二,就必定是比利時》。
翌日輪到另一位專家發言,因為是朋友的朋友,和朋友妻一樣不可欺,我坐在後排敬而遠之。一提到胡蝶吳永剛,語氣就有點羞人答答,讓人懷疑她和他們有不可告人關係,基於私隱的尊重,咕噥兩聲作交代。內容倒實淨,所以她第一次提「孤島時期」,以法語譯成「孤兒島時期」,還以為自己聽錯,第二次確確實實,這才急忙作出檢討:會不會是受殖民地荼毒的我先入為主犯了歷史錯誤,十拿九穩將「孤島」當作與外界隔絕的土地,忽略了名詞的真正涵義?或者,在有份分豬肉的異國人角度裏,當日的上海名副其實是個被親生父母遺棄的孤兒,幸得慈悲為懷的他們東一塊西一塊收養,才不至於當堂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