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影 - 陶傑

背 影 - 陶傑

還記不記得從前一個叫倪淑君的台灣女明星?
是「前整容」時代,女人不介意一張有點缺陷的臉孔上銀幕。倪淑君的眼眉太粗,顴骨略高,單眼皮。以今日的標準:范冰冰、林志玲、Angelababy,這等容貌,只能在中環當一個接待員。
然而那還是尊重常智的時代。倪淑君不算太美麗,但她懂得用一肩清柔的長髮為自己加許多分。既然與化妝品無緣,不如以真面目現世。幸好身材苗條,一個好劇本,一個出色的攝影師,在鏡頭加一片藍濾鏡,在《陰陽錯》裏,倪淑君在浴室褪下衣袍的一個全背裸鏡,成為在那齣戲留下的一個芳盈的簽名。
如果林志玲是白飯,昔日的倪淑君是粗紅米。林志玲是切片日本白麪包,不錯,柔軟而可口,但今日時興素食,吃麪包,畢竟還是全麥比較健康。
倪淑君像早餐的那盆cereal,而不是那杯牛奶。只是在二十多年前,市場的口味,還不知道五穀米有一天能變成有型生活的潮流。
倪淑君沒有太走紅,因為那時的中學男生只懂情迷胡茵夢。倪淑君的一雙單眼皮、小平胸、深陷的鎖骨、黝黑的皮膚,令男人一時無法對美女的內容從新define。倪淑君不是那種合該坐在豪宅梳粧桌前畫眼蓋膏的那種女人,而是在台北的紫藤廬,赤足盤坐在一張茶几畔,焚一炷檀香,沏一壺烏龍,討論拉丁文學中死亡的隱喻的那種。不化妝的女子,雖然只有二十三歲,只要皮膚黝黑兩分,眼睛黑白分明,對男人永遠有幾分莫名的阻嚇力,或許這就叫缺了兩分觀眾緣。
因為男人其實蠻懶的,即使對待美麗的女子,他們喜歡predictable的同一系列。今天的o靚模,只一大堆名字,不若昔日的台灣女明星:林青霞、吳倩蓮、伊能靜、倪淑君,青菜是青菜,花生是花生,寅是寅卯是卯的。
有誰把一襲衣袍褪下時的身影,脫成了絕唱?只是一個長髮的裸背影,走向水溶溶的黑夜,不知是淚影還是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