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禮物 - 陶傑

昨夜的禮物 - 陶傑

交上一個男朋友,對他有了好感,他送你一對小小的耳環,回贈什麼給他最好?
聰明的女子,會送給他一卷自己愛看的小說。
可以是村上春樹,也可以是《吸血迷情》,任何一冊在東京或倫敦流行榜上的作品均可。甚或深一點點,像南美洲作品。馬奎斯的《百年孤寂》,貝格的《蜘蛛女之吻》,只要是英譯,就不會過時。
送他一卷小說,寫上你的名字,告訴他:這是你看過而深愛的故事,希望他也喜歡,這是對他的誠意、品格、修養的一個小小的測試。
不要給他壓力,三天兩頭就問他有沒有翻閱──如果他愛你,你喜歡的,他必定也喜歡,他會第一夜就挑燈把你送給他的禮物飢渴地讀完,他不特別喜愛文學,只為了追隨你在字裏行間的淚痕。
送他一卷小說做禮物,然後笑而不語,勿再追問。一星期之內,他應該會完成他心頭的讀書報告,下一次約會,以這部作品為話題,展開快樂的對話。你認為女主角很委屈?不,他覺得男主角也有苦衷,這樣的結局,不是他樂意見到的結果。
他閱讀的心得,能隱隱折射他的情懷。小說中那對男女,剛相識時,那一段如詩般的描寫,他留意到了嗎?如果他是有心人,就會畫龍點睛,引述這個段落,說到山迴水曲的精妙處,恍若言者無心,卻又聽者有意,從小說的虛茫中托寄心跡,掩蓋着他的羞怯。兩人之間,就只隔那麼一層薄薄的迷紗了,愛情的遊戲,此時就像輕進了一道頭盤,主菜上來之前,味蕾像心田的一片稻花,剛剛喚醒,一點點情迷的飢餓感,是多麼叫人期待。
他收下你的禮物,以後毫無反應呢?他沒有翻過一頁,他太忙,沒有時間?也好。多約會一兩次,不要再糾纏下去,笑一笑,把他本來儲存在手機的號碼刪掉。
或許有一天他會成熟,他會搬家。或許在許多年後,他會重新發現你這冊塵封的禮物。他那時才懂得坐在地板上,把小說打開,細味着故事的情節,思考着你當年的用心,然後頓悟。小說寫出來以後,不再屬於作家,原來你是另一位作者。只是到他有這樣的時間和智慧的時候,他仍獨身,三十八歲,繁花滿眼的時節,他懂得了懊悔,而你已經有了另一個愜意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