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歷史 - 陳也

母親的歷史 - 陳也

我提議媽媽跟我通信,她聽見寫信即刻拒絕,說已經執筆忘字了。社工鼓勵老人家寫自傳抗抑鬱和癡呆症哩。我拋磚引玉說。但媽媽沒有中計,說自己出身平凡,沒啥好傳。那就寫信告訴我,一生中最快樂那些回憶吧。她不置可否,顯然覺得我自尋煩惱。可是,我絕對沒有像龍應台說的,把父母當作「行道樹」,我對他們的歷史滿好奇的。可惜媽媽不擅詞令,爸爸生前只一味認叻攞威,他的歷史背景水份太多,我懂事後已經沒勁聽他吹水了。而媽媽這兩年照顧病患老伴,記憶力差了,到老爸過身,媽媽的精神寄託全放到聖經上,有時抄了幾個艱澀的生字來問我怎麼唸。除了祈禱和讀《蘋果日報》,媽媽連以往常啃的滋補湯水書也不看了。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去巴黎,寄了家書回去,很快就收到媽媽回字,雖然只那麼兩三封家常信,很可能就是媽媽寫給我的信的總和了。信裏都是噓寒問暖,我不禁疑心,到底媽媽心裏想什麼?從當年到今日,她像一株大葉老樹,讓人摸摸抱抱,樹蔭下討個涼快就好了。卻不曾有人仰頭問,樹啊,告訴我你的經歷好嗎?
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是為了癡呆症母親趕寫的,我總不成叫隨時有機會患上癡呆症的媽媽趕工寫自己的故事來滿足我。而台大外文系榮譽教授齊邦緩今年85歲才出版自傳《巨流河》,她獨居桃園龜山鄉長庚養生村,手稿是橫寫的,用塗改液修改。或許我該建議媽媽待到85歲才考慮寫回憶錄,現在先寫寫笑話熱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