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與我 - 陶傑

舞者與我 - 陶傑

明星柏德烈史懷哲逝世。胰臟癌是不治之症,全球的影迷都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很失落。
因為他不止是演員,還是舞蹈好手,史懷哲的一生,讓後人記住的只有《辣身舞》和《人鬼情未了》。
《辣身舞》是小本製作,一個猶太女人的醜小鴨自傳:她想學舞蹈,遇到一個自閉而壞脾氣的舞師。最後,他教會她跳舞,她卻教會他成熟的人生智慧:不要那麼孤憤,要放開心胸,張開雙臂,走向世界,也讓世界踏着音樂的拍子,融入自己。
《辣身舞》當年是一部革命之作:很少電影把雙人舞拍得像男女做愛,一搭肩膊,一摟腰肢,強壯的手臂蛇游千迴,帶着鬚根的下巴豹俯三狄,少女觀眾看得目迷神眩,心海掀起波濤萬卷,當音樂嬝嬝地散去,看着銀幕上柏德烈古銅色的肌膚,在歡樂的高潮中徐徐盤旋下來,哪一個女人的心海上,此時不淚灑峯壑,現出一道雨幻的彩虹?
《辣身舞》的女主角是誰,沒有人再記得,只知道柏德烈才是銀幕的王者。把舞蹈從殿堂帶入民間,《辣身舞》不是第一齣,這一代,《周末狂熱》的尊特拉華達也是同一條路子,但那一齣,是在慶祝頹廢,《辣身舞》卻是對希望的歌頌。
《周末狂熱》的人物是人物,觀眾是觀眾,《辣身舞》卻邀請觀眾走進暈眩的光影裏一起歡跳,一齊感受生活的澎湃,一起摩挲淚光之後色相幻映的那道彩虹。
到了《人鬼情未了》,舞蹈家忽然靜下來,把一切動感,沉澱為一場戀人四肢交擁、呼吸相纏的製陶著名的一幕。
監製和編導很聰明,把《辣身舞》裏的動感,化為飛旋的漿泥在甕裏的一首褐色的情詩。觀眾想起為這位情人的前生而興懷念之思,又為他死後化為一縷癡魂的後世,大起哀戚之感。
有才華的人,為世界帶來歡欣,他的胰臟癌,又牽動了人間幾許愁腸。二十年前,我們在柏德烈旋風的身影下相遇,在柏德烈強壯的肩膊和狄美摩亞一頭短髮的溫柔中相愛,在音樂中共浴,在戲院的黑暗裏,也十指緊扣,宣慰着彼此的手。當舞榭音寂,當我們在人鬼冥隔的故事中沉思,在歌舞中領悟了生命的意義,舞蹈情人卻卸妝下台,剩下華燈數蕊,清淚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