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臨別有秋波,對於這個停留了六年多,寄情於生活、工作、娛樂的城市,這本《香港已成往事》像幽幽的一聲嘆息,秋波流轉中,有未了的餘情。
高佻的身裁,怯生生的表情,迷你裙,高跟鞋,入時的打扮是她的商標,幾回見她在台上,也是這樣的台風,與這幾十年常見到的早熟、幹練、明快豁達的典型香江女強人有別。不太明白男人看女人與女人看女人有何不同,照我看,別有繫人心魂處的那種我見猶憐女人味,流溢在她舉手投足及言談之間,但做起正事來又十分硬淨,配稱得上是另類女強人。
一回,忽然接到一個電話,那頭的粵式普通話有點耳熟,一時之間叫不出名字,那人卻以充滿離情別意的語氣叫出「我」的名字:「平路,我現正在機場……」嚇得我,快快打斷下文回道:祝你一路順風,可是我不是平路……你看吧,我這人其實並不八卦,只是有點納悶,這冒失鬼究竟是誰呢?這些年來紳士們周到的辭行與報到永遠輪不到我,不少男士對平路特別有好感,甚至還形諸筆墨,縱然說香港已成往事的平路,恐怕也載不動這許多情吧。
我與她曾同住一區,可算是鄰居,有時她送我有時我送她,一段山路上總有些真心的交談,從她的文字中,我也彷彿對她很熟悉了,對那聲嗲嗲的芸姐姐也就特別受落。
女性心理學家李維榕某年三八婦女節前夕,盛情邀我去對她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學生講一些話,曾讀過維榕不少文章,她對女性家庭、婚姻子女各種關係鞭辟入裡的分析使我十分傾倒,但真人面前如何能造次?不敢胡亂上台,倒是向她推荐了一位也與她一樣主修心理學,也曾在大學講壇上受歡迎的平路,後來見到維榕,她還為深慶得人向我致謝呢。
有人說過,初到一個城市感覺總特別強烈,平路一直寫作不輟,對於這城市的聲音、顏色、氣味很着迷,在她担任這所謂無住所大使期間,對於各種藝術如戲劇、音樂、舞蹈、繪畫、書法,以及民俗特色,一點一滴的引進着,經營着,每一次的推介都煞費苦心,尤其每年的台灣月,至今為人津津樂道。
正如李大法官引述聖經上的話,凡事有定時,一個人的舞台總有落幕之時,任憑台上風華千迴百轉,以一個作家,編輯,主筆,教授的身份,一個無住所大使的身份,這六年多以來,當然留下不少吉光片羽在香江。
平路說不知道多年以後,回憶起香港,會眷戀些什麼?我則認為可多着呢,還有那筆下不曾紀錄的,還有那臨別的秋波一轉啊……已成往事的香港,將是她此生絢爛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