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她的兒子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玫瑰和她的兒子 - 張灼祥(拔萃男書院校長)

「玫瑰」離開人世間時一百零五歲(時維一九九五年一月二十二日),她比大半兒女長壽。甚至比她的一些孫兒長壽。「玫瑰」可算真正長命百歲。
「玫瑰」百歲大壽那年,《生活雜誌》刊登了一些她的生活照,五年後,「玫瑰」離去,《生活雜誌》將部分刊登過的照片再登一趟,好讓讀者舊夢重溫。
「玫瑰」也曾年輕過。事實上──每個人都曾年輕過,燦爛過。「玫瑰」的光輝歲月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玫瑰」年輕時,可沒想到多年後,她的大兒子在飛機失事中死去,當選為美國總統的兒子遇刺身亡,另一位兒子在競選總統期間遭槍殺。她的丈夫在她四十多歲後與她只是保持有名無實的夫妻關係。個性剛烈的「玫瑰」說自從大兒子意外身亡,傷心過後,她再也不會為日後的種種不幸遭遇而難過的了。
J.C.Oates一九九二年小說《黑河》(BlackWater),寫的是一位國會議員與他的祕書在某小島度假時發生交通意外,議員夜深駕駛房車,在小路高速行走,轉彎時不及煞掣,汽車衝入急流,議員奇蹟生還,祕書卻遭溺斃。
類似真實事件一九六九年七月十八日發生,愛德華.甘迺迪在chappaquiddick小島與遇刺身亡兄長羅拔.甘迺迪的助理瑪麗在慶祝活動後,返回酒店途中,汽車失控,掉進河裡。小說中的「黑河」在黑夜是伸手不見五指,人掉進河裡,掙扎求生乃人之常情,議員生還,他嘗試救困在車廂內的祕書,卻失敗了。
二十年過去,《浮華世界》一篇報導甘迺迪家族的末落,「TheendoftheCamelot」,提及當年車禍,據雜誌調查所得,當年的交通意外,疑點甚多,愛德華在意外發生後,沒有嘗試拯救同車的瑪麗。事發後隔了好幾個小時,他迫不得已,才去報警。這宗意外,間接宣佈愛德華政治生涯從此完蛋(當議員不成問題,想更上一層樓,做總統,此生無望。)
一九九二年夏天在麻省劍橋小劇場看了一套舞台劇,有關甘迺迪家族的。舞台上的愛德華活像胡塗蟲,他一亮相,一開口,台下觀眾都開懷大笑。二十年來,麻省的報章專欄,漫畫,最愛挖苦的公眾人物之一,非愛德華莫屬。
《浮華世界》的報導,一切以事實為根據。小說家J.C.Oates則要刻畫議員的內心世界,更著墨描述女祕書死前的感受,她的不甘心、悔恨,報導與小說,皆有可觀之處,可互相對照。
往後的日子,愛德華一方面是自由了,他不用再發總統夢,專心去當參議員,政治生涯比他兄長漫長多了,他可專心一致去提交重要議案,修訂法案,切切實實為國民做出點成績來,另一方面他一生背負了「見死不救」的罪名(其實他是非不為也,不能也,但他不再為自己的不當行為解釋了)。他的一生,儘管沒兄長過得那麼多姿多采,卻更接近平凡人生的起落,兩趟逃過大難,六四年的空難,他身受重傷,用了五個月復原過來,六九年車禍,身體沒絲毫損傷,卻窮餘下一生歲月,仍是沒法復原得了。
「玫瑰」百歲大壽那年,對記者有此怨言:「為什麼我的有成就的孩子,他們的生命那麼短暫。」(愛德華在母親離世十四年後,告別人世)
二十年前,正當盛年的愛德華聽了母親的那一番說話,不知會否感到難堪。他大概想用行動向母親證明,這些年來,他一直努力上進,已成為獨當一面人物。大器晚成的愛德華,晚年在麻省過得稱心,傳媒不再諷刺他,進而肯定他多年默默耕耘的成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