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蘭09國際電影節看了幾套出色的電影,其中又以《Séraphine》(莎拉芬)印象最深刻。
莎拉芬(一八六四─一九四二)為法國素人(naive)畫家。電影捕捉了這位視繪畫為釋放內在生命之舉的畫家,生命中至為重要的幾個片斷,她不停的畫,用最原始的顏料,不是為金錢,不是為迎合潮流,她的作品呈現比同期出來的畫家早走一步,因為莎拉芬有不得不畫的衝動,那動力,驅使她沒法停下來,她把生命注入畫中,她畫的花朵,一如梵高畫的星,很有動感,會飛舞的。
素人畫家為什麼非畫不可,也許是個謎,七十年代台灣出現了一位洪通,沒有學過繪畫技巧,畫出來的風景,卻具立體感,有著小孩的筆觸,創意新奇,充滿稚趣。他過著貧窮日子,一如莎拉芬,生活不好過,卻無礙他們不斷創作。
七十年代文友到台灣看洪通繪畫,害羞的洪通歡天喜地展示他的作品,他不懂與到訪者溝通,他與外面世界溝通,是透過顏色、線條,而不是言語。
最為劉健威、鄧達智讚許的「九龍皇帝」曾灶財,算不算素人畫家呢。中國書法,該可歸類書畫藝術。曾灶財的書法,風格統一,說塗鴉之作,卻是可觀性甚高的另類書法,二○○三年在威尼斯雙年展展出曾灶財的作品,肯定了他的藝術成就。
非畫不可,非寫不可,那動力是怎樣湧現出來,那技巧又是怎樣掌握得來的呢。
莎拉芬這位素人畫家,作品接近完成,她會不自覺地唱起歌來,住在樓下的鄰居,聽到歌聲,知道另一幅傑作要面世了。有一天,她不唱歌,不肯開門,不飲不食,表示她的創作,出了問題(其實是精神出了問題)。
發掘莎拉芬的畫評家WUhde把她的畫作向外界推介,得到迴響。莎拉芬的生活得以改善,她可專心繪畫,也為她帶來不必要的煩惱,她一直期待畫作會在巴黎引起轟動,會讓她住入漂亮的大屋。因為遇上三十年代經濟大蕭條,畫展未能如期舉行,結果莎拉芬要住進精神病院,不能再繪畫她想像中世界的花草樹木了。
洪通熱潮過後,他在台灣引起的哄動,不曾改善他的生活,他仍活在一個祇屬於他的世界。
莎拉芬對畫評家說:「你不開心的時候,擁抱大樹,專心聆聽,樹會對你說話,會安慰你的。」
她真的這樣做,而又真的聽到大自然發出的慰問聲音,對她可有治療作用。回歸自然,莎拉芬才可活下去,讓她可繼續創作。
要是這位素人畫家一生寂寂無名,她畫,因為她有非畫不可的衝動(這可就是她的生命力)。生活艱苦,不是問題,沒有人重視她,不是問題。日間,她幹打掃工作,不怎樣受人尊重,晚間返回簡陋居室,把畫布擺放在地上,她蹲下來,用自己配搭的顏料,把一朵又一朵的花,一筆一筆繪畫下來,顏料落到莎拉芬手上,竟有點石成金能耐,一朵一朵會飛舞的花,在眼前出現了。
有評論說《莎拉芬》這部電影:「莎拉芬看來既可憐,又神聖。她所流露出來的藝術神韻,教人着迷。她的專注,對繪畫的專注,令其他一切都顯得沒意思了。」
一枝筆,一堆顏料,對素人藝術家來說,可以的了。
電影呈現出來的,卻是一個藝術家的無助,寂寞時刻不能創作,比死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