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提起張愛玲,鄧小宇也是一貫作風,將冷肩膀送給大家趨之若鶩的《傾城之戀》和《金鎖記》,置那列舒適方便的潮流快車於罔顧,單單挑了《連環套》作為九七回歸的餘興節目,表示他對祖師奶奶才華的欣賞。篩選的金句固然精警,二十世紀初香港另類肖像的定位也恰如其份,指作者「文筆刁鑽刻薄之餘,卻不歹毒,在洞悉人性種種醜惡、俗賤之際,流露出一種悽然的接受和寬恕」,更是長期在母狗場遊樂的同好的卓見,比許多招搖過市順手牽羊的張專家們強多了。
事實上演過《小兒女》的他,連最順理成章的掹衫尾也不屑──當今世上,除了養尊處優的葛蘭葉楓雷震和白露明,還有誰可以站出來拍拍心口,暢談演繹張愛玲劇本的心得?(鄧小宙不算,哥哥不率先發言,弟弟怎好插嘴?)關於那段引人遐思的童星歲月,《吃羅宋餐的日子》着墨不多,而且毫不八卦,淡淡的語氣非常梁舜燕:「如果至今地球上仍有一絕小撮人懷念當年電懋的出品,應該不是基於這些電影在美學上或藝術上的成就,而是懷念它們呈現,甚至可以說是宣揚的那種生活方式。」
是的,真是教人神魂顛倒的生活方式,「優雅不一定與金錢和揮霍劃成等號」,一個永遠不再的時代。現在大部份的所謂布爾喬亞,充其量是迷途的暴發戶,找不到鍍24K金的抽水馬桶,盲摸摸將屁股釀進音樂廳的前座,或者半島酒店咖啡室的雅座。光影留下了甜美的夢,可惜願意作夢的人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