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藝人Stephy出書,成為女作家,但據說作品印出來,錯別字連篇,受到社會一些人士抨擊。記者打電話來問:「你對Stephy出書,咁多錯別字,點睇?」
我說:「你這個問題,已經預設立場,假設人家的字必然是錯別的。在這個世界,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一切由市場的權力來決定。凡在市場上暢銷,賺到錢,就是對的。」
記者一時語塞。他以為「文人相輕」,找一個中國「文人」來為另一個新入行的女作家專門說事挑事挑毛病,就有「火花」了──所謂火花,就是讓你們互相吞噬,表演中國蟻民的強項:眼紅、內鬥、互相踐踏,讓一大幫圍觀者起哄喧嘩。
這位記者找錯人了,我從來不屬於所謂文人,我說:「Stephy的著作出來,要看整體活不活潑,好不好看,有幾個錯別字算什麼?武俠小說裏的輕功,從地上一跳就是十呎到牆壁上,像《臥虎藏龍》裏的玉嬌龍,違反地心吸力的常識,在物理學上,大錯特錯。為什麼美國奧斯卡卻給這齣錯戲頒了獎?因為美國人說沒錯,就是沒錯。See?」
「但學校的中文教育,都教學生寫正確的字呀。」記者還不罷休,我知道,這是他上司交付的職責,非得從「受訪者」嘴巴裏掏出兩句「怒插Stephy」的sound-bite,就交不了貨。
「學校是學校,社會是社會,學校教科書華文之錯,你給我十元一處,我替你慢慢挑,一天至少能賺十萬。」我說:「即使人家Stephy的著作真有錯別字,都要講包容。像書展的o靚模,社會不是該多多包容嘛。中國人社會,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顛來倒去,六十年來早已說不清。像你服務的這家傳媒企業,有沒有錯字?明明是『熟悉』,貴報刊一定印成『熟識』,我身為讀者,從來沒有投訴。為什麼?因為貴報刊暢銷,老闆生意做得成功,市場上賺錢,這就是對的。」
「但你認為出版社該不該請一個稱職的校對呢?」記者問,這句話,難得的連貫通順。
「校對?」我問:「這是個什麼行業?我沒聽說過。」「就是專門改錯字的人。」
「我是用電腦的一代,」我說:「今天用電腦寫英文,串錯了字,電腦會自動改正。你說的什麼校對,太老餅了吧,應該是清末民初,像粵語殘片裏張活游戴着一對手袖上班、一面咳嗽一面吐血的那種人,對於一切老餅的行業,我沒有記憶,不便評論,你問七十歲以上的老作家好了。」
「但是你覺不覺得Stephy──」
「不,我不覺得Stephy錯,」我說:「看Stephy,比讀什麼冰心好,看樣子就知道,她是一位才華洋溢的新進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