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拉科西去世,被米高積遜之死的消息蓋過,就像一場小小的日蝕,對於一個愛美的女星,性好逞強,這樣的離場,有點反高潮,未免有點遺憾。
因為七十年代,半個世界,一度屬於花拉科西這個女人。她的《神探俏嬌娃》片集,她飛揚的髮梢,穿一件紅泳裝的性感海報,陽光般的笑容,這樣的美國女明星形像,全無陰暗面,像邁亞美一望無際的潔白海灘,完美得太過虛幻。虛幻本來也是美之一種,但正如堅持真理,再過火一分,就變成謬誤;查理天使的虛幻經營過了頭,就流於虛假。
後來她拍了一齣三流科幻片,名叫土星三號,在戲中她被一個色魔不色魔,怪獸也不全怪獸的機械人在荒野中追趕。科幻片的女主角永遠不討好票房,因為一個女人,在閃亮的太空艙和荒涼的外太空裏,無法引起觀眾的遐想。事業到這個地步,走進死胡同,花拉科西當然明白,四十八歲那年為《花花公子》拍裸照,她又走紅了一次。
但花拉科西的問題,是過份地美國,像佛羅里達海邊一間放售的花園豪宅大廳的一層彩艷的牆紙。不錯,她的笑容燦爛而親和,但只像迪士尼樂園剛進了大門的那條十九世紀古典大街兩旁繽紛的店舖,不論如何討好,都只是人工的布景板,走進去,有許多糖果,但這樣的地方,只宜駐足短暫地feelgood,不能長居。
花拉科西是讓大眾對她一見鍾情的一包香脆的爆穀。爆穀不是正宗的食品,不可以獨立成篇,甚至不是一項零食,爆穀的消費永遠附屬於一家豪華的數碼戲院和一齣特技製作的大電影。七十年代,花拉科西正是美國的一包炒米花,一直香噴來香港。那時香港是一間彷彿不散場的碧麗宮,富有香港人的自信和希望──
BangBang時裝店、電視劇《狂潮》和《家變》,尖沙咀新落成的喜來登,還有酒店商場的伊勢丹,當你在那裏挑選手袋,前頭一個長髮流麗的女子,回眸一笑,原來是繆騫人。
不同的是爆穀永遠先吃完,戲才散場,但香港和花拉科西的緣份,是戲院早已落了幕,才輪到花拉科西下台。人生在奇變多姿裏,驀然回首,一閃艷笑,一頭長髮旋成一朵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