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留下來的問號 - 桑普

季羨林留下來的問號 - 桑普

桑普 文化評論人

季羨林先生仙逝,海內外學人無不哀悼。蓋棺論定,這位被政府高官與媚俗人士吹捧為「國學大師」、「學術泰斗」的學者,畢竟是個謙遜的老實人,多年來呼籲大家摘掉這些帽子,還自己心靈一片真實與自由。他的學術專長,主要是本諸他在納粹德國留學時期的研究成果,以語言學方法,研究梵文、巴利文、吐火羅語等多種古印度語言,跟「國學大師」完全無關,可知季老並無過謙之詞。反觀國內某位無恥文人,竟然說:人要變大才會變老,為表謙虛,請大家不要稱他自己為余老師,要叫余大師云云。這種曲線自誇,至少不曾出自季老之口。

受到中共奴化文宣影響

際遇無常,天意弄人。中共建政後,季老的學術生命受到極大束縛,無法繼續古印度語研究,在文革期間更慘遭抄家批鬥。改革開放後,季老已屆七旬,難免時不我待。
世無完人,季老也不例外。季老的思想點滴,大體上可從他歷年來的散文小品略知一二。綜觀其文,值得商榷之處不少,從中更透露出他長期受到中共奴化文宣、辯證思維的負面影響。
一、好壞標準:季老說「只替自己着想,只考慮個人利益,就是壞。反之能替別人着想,考慮別人的利益,就是好。為自己着想和為別人着想,後者能超過一半,他就是好人。低於一半,則是不好的人;低得過多,則是壞人。」這種過度簡化和粗糙含混的二分法,恐怕是受到了正反、敵我二元辯證思維的長期毒害,不值一駁。他又說「我說過不少謊話,因為非此則不能生存。但是我還是敢於講真話的,我的真話總是大大地超過謊話。因此我是一個好人。」以謊話的數量跟真話的數量相比,不談嚴重程度,之後得出自己是好人的結論,相當有趣。
二、東化夢想:季老認為東方的主導思維模式(天人合一、梵我一體)是綜合的,照顧事物整體,講普遍聯繫,接近唯物辯證法;西方的主導思維模式是分析的,分析到極細微,忽視整體聯繫。說實在,這類斷言未免幼稚誤導。筆者真看不出為何中國的八股訓詁是綜合的,而西方的民主法治與理性批判是分析的。季老又說「最近半個世紀以來發生的事情,是西方向東方靠攏的徵兆」,「我們能做到知己知彼,而西方做不到」,「西方文化在今天已逐漸呈現出強弩之末的樣子」,「既然西方人不肯來拿我們的好東西,那我們只好送去了」,本世紀應該是「東化」的世紀,「東方文化將取代西方文化在世界上佔統治地位」,「東學西漸」不因人們的主觀願望轉移云云。如此粗淺揣測,缺乏冷靜觀察,難免教人搖頭。

季老人生包袱或太沉重

三、奴化傷痕:對於文革前肅反、反右等一連串鬥爭,季老說「從我的思想深處來看,我當時是贊成這些運動的」。對於文革時的牛棚歲月,他說「我沒有責怪任何人,連對發動這一場革命的人也毫無責怪之意」,「一直到了十年浩劫,我身陷囹圄,仍然是擁護這一場浩劫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為甚麼能發生?茲事體大,我沒有能力回答。有沒有能回答的人呢?我認為,有的。可他們又偏偏不回答,好像也不喜歡別人回答。」不過,季老真的「沒有能力回答」嗎?
鬱悶固可同情,巧言難免怯懦。或許季老的人生包袱、歷史共業太沉重了,可是一般的中國青少年呢?你們還會繼續停留在上述思想層次,抑或能夠以理性冷靜、謹慎求證的態度,來面對當前東西文化的真實處境呢?這是季老仙逝後所留下來的一個大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