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嘉倩那年她只有六歲,我正在她家對面的一棟空房子拍《追男仔》,她偶爾會過來探班,總喜歡貼在我身前好奇的望望鏡子再望望我,張著小嘴出神的看我化粧。半年後我已經成了她的後母,剛開始她以為我奪走了她父親對她的愛,有點嫉妒,我努力的讓她明白,她沒有失去父親,反而多了一份母親的愛。晚上她總喜歡我陪著她睡,在她睡不著的時候,我會用一隻手的食指和中指順著她的脊椎骨上下走,好讓她早入夢鄉。她八歲那年,我生了愛林,因為忙著照顧妹妹,難免疏忽了她。
後來她去北京唸中學,又到美國洛杉磯唸高中,等到她再回到香港唸大學,已經是個十九歲婷婷玉立的美少女了。一天晚上她睡不著,要我陪,我照樣用食指和中指幫她入睡,這才驚覺她的背部已經不是一隻手可以應付的了,我必須用兩個大拇指坐著按才夠力。孩子,你長大了!
現在我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晚上還是喜歡按摩她們的背,讓她們安心入睡。我喜歡藉著撫摸她們的身體傳達我的愛意,感受她們的成長。
孩子們成長得真快,即使你每天觸摸她們,還是明顯的感覺到她們的背脊一天比一天長,一天比一天寬;她們的腳板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厚。
有一晚,我左邊一個右邊一個的摟著愛林和言愛睡覺,愛林睡前總喜歡輕聲的哼著歌,我看著她的眉、望著她的眼,那濃密的眉毛,一根根順著長,跟我是一個模樣。她的眼神充滿著少女的幻想,我不覺入了神,腦子已飛到八年前養和醫院我的產房裏。那是言愛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十幾個朋友圍著她,讚嘆著小生命的降臨。五歲的愛林靜靜的走到我床邊,撫摸著我戴著膠圈的手腕:「媽媽這是什麼?」
「妹妹腳上也有一圈,這樣才不會把妹妹抱錯。」
「我說的是這個,」她指了指我手腕上吊鹽水扎針的地方,眼淚在眼珠子裏打轉。我憐惜的握著她的手:「小寶貝,別擔心,不痛的。」想到這裏,我被身旁言愛滔滔不絕的話語給喚醒。言愛兩隻手在空中比劃著:「我看著天上的白雲!很像棉花糖!就一手一手的把雲抓進我的嘴巴裏!」她兩隻小手摀著小嘴。「我又抓!抓!抓!把天上的雲都抓進了我的糖果罐裏!天空變得一片藍藍的,沒有白雲,只有月亮和太陽,大家都不高興了。」她傷心的說:「我罐子裏的雲也越變越小。」忽然又提高嗓門:「我打開糖果罐把雲通通放出來!天空又有了白雲!大家都開心了!」
「你在說什麼啊?」
「我的夢。」
「誰不高興了?」
「農夫啊!」
「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因為我喜歡這個夢,所以我一遍一遍的想,所以我記得嘍。」
我正在想怎麼幫她解夢,她已經睡著了,也許又去做另一個夢了。我看著她那天真無邪的小臉蛋,心裏想著,有了這三個小寶貝,我還求什麼。
二零零九年七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