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可好 - 陳也

爸爸,可好 - 陳也

父親走了一年,我不多時想起他,夢境中只見過一次,他一貫怨天尤人,對我們指指點點沒半句溫柔語言。也許父親在天國那一方不一定這樣,只是他固有的老形象一直抹不掉,深刻烙在我的記憶硬件中,像燒碟一樣,一經數碼處理就不能再改。
我常常記起父親過世那一晚,種種影像。影像最鮮活時,就是上床後無法入睡那些夜晚,反覆將記憶來回倒帶,慣性地想,假如當時不那樣而是這樣,又會怎樣呢。設想了三四個不同做法,像匠氣極重的導演的鏡頭,老是拖拉不能一take過交代。而父親最後的病容是我最想photoshop修改的,現實中沒辦法了,私密記憶裏我早就動了手腳,父親臉容,永遠停留在2008年2月春節年初二那一天。他戴住好久以前我買的一頂鴨舌帽,天寒地凍,穿啡黑棉襖,條子睡褲,中氣十足,言笑晏晏,對想吃糖果的外孫和顏悅色說:「吃啊,喜歡就吃。」而那是孩子第一次叫他公公,也是最後一次。
父親是海葬的,今天我們經過海邊,會低低喚他一聲,爸爸,你那邊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