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西夷做喪事之輕鬆幽默,吾族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莊子喪妻,鼓盆而歌,他正是喪事娛樂化的老祖。中國人家裏死了人又哭又笑,擺筵席,放炮仗,唱大戲,叫做紅白喜事,有生必有死,毛澤東將之稱為辯證法。可憐老毛死後沒人敢鼓盆而歌,國喪做得肅穆有餘而娛樂不足,連他的火化遺願都不予執行,竟將他老人家製成木乃伊供人瞻仰,迄今不得入土為安,更不幸者,喪事娛樂化這一脈華夏傳統就此斷絕。
好在老百姓不願數典忘祖,誓將紅白喜事進行到底。央視新聞主播羅京之死,坊間就將之推向娛樂化的極致。央視把喪事搞得莊嚴肅穆,哀榮備至;主管意識形態的政治局常委李長春還送上「政治堅定,德藝雙馨」的蓋棺之論。前四字不便妄議,後四字原係名伶專用,羅京就是黨國喉舌的伶人,一輩子照本說謊的他享年僅四十有八,實乃死於「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於是億萬網民懷着悲憫之心,插科打諢百般搞笑為羅京送殯,以致引起中宣部的「關注和警惕」,並對各網站提出「嚴厲批評和警告」。
然而本朝雖不興喪事娛樂化,卻盛行公務娛樂化。巴東三名淫官不是到洗腳中心「辦公」的嗎?倘非鄧玉嬌抵死不從,淫官拿來抽打她面頰的那叠鈔票,是可以公費報銷的。河南某官員在娛樂場所陪酒醉死被追授三等功,湖北某銀行官員應酬陪酒,二十年如一日,以致酒精中毒得了癡呆症,除了吃喝還有唱K、桑拿、按摩、跳舞……無一不是公務。據國務院○五年的調查報告,鄉鎮政府一年有一百至一百五十日有接待應酬公務,基層政府欠餐館及娛樂場所的錢數目浩大,最後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攤派給老百姓。
從鄧玉嬌案又想到公務員的人慾問題,因運氣不佳而被查處的貪官污吏,九成都有褲襠拉鏈的劣迹,其中超過六成包二奶,而許多官員都是栽在情婦手裏。為端正黨風整肅吏治,有必要發揚本朝行之有效的特供制,在性服務上實行特供,謂之「公娼養廉」。如此一來,官員嫖私娼者必將大減,包二奶的比例也會下降。既係「特供」,公娼質量自是優於民間野草閑花,實在不勞嬌案中的鄧貴大等人沿街尋花問柳,竟至於血濺五步了。
莫以為這是說笑,廣東陽東公開招聘政府女性接待員,要求身高一米六二以上,五官端正,舉止大方,能歌善舞,中專以上學歷,能飲酒者優先。何謂政府接待員,那是吃皇糧的,以準公務員去接待公務員,十足「公務娛樂化」。毛時代紅色宮牆裏的性特權和性特供,到如今徹底下放,真是福澤蒼生。
孔捷生
逢周一、四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