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家陳村替小白的《好色的哈姆萊特》寫序,說:「時至今日,性的研究已成顯學。……有人問,這些學問有什麼用?我端莊地說:在被物質和環境異化的人生,性是解毒劑。」
在舞台上一懷愁緒、滿面悲情的丹麥王子居然「好色」?一點不假,小白沒有寃枉古人。英國莎劇研究專家PaulineKiernan女士寫了新書《FilthyShakespeare》,小白平心靜氣的中譯為:《鹹濕莎士比亞》。王子面對女友Ophelia時,台詞正兒八經,其實不少是鹹濕的雙關語。
曹雪芹的身世,我們至今還是一知半解,因此無從得知他為人是否「鹹濕」。不過細讀《紅樓夢》,可斷言作者縱非「鹹濕」,也真好色。不好色怎能描繪天下淫人的眾生相?試看二十八回寶玉跟薛蟠、馮紫英和眾丫頭行酒令一節。薛蟠目不識丁,不會唱酬,迫得緊了,只好「一根雞巴往裏戳」應付。反觀雲兒唱的曲子,薛蟠不會欣賞,但文字訓練有素,深諳解讀草蛇灰線的讀者,一看就心裏有數:「荳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虫兒往裏鑽。鑽了半日不得進去,爬到花兒上打鞦韆。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麼鑽?」
藝術家的創作力,跟「性」的盛衰有沒有關係?小白在〈畢加索的色情畫〉中告訴我們,這位「鹹濕畫」大師初試身手時,年僅十歲。他在一本語文課本的空頁上「速寫」,畫的是一頭公驢趴在母驢上幹好事。小白還譯了附在畫面右上角的「兒歌」:「不聲又不響,母驢翹起尾,不聲又不響,公驢幹得美」。
十歲的小鬼頭就懂得公驢幹的是「好事」,大畫家可說是名副其實的「小淫蟲」。他一輩子的畫作和私生活都浸淫在「鹹濕」的想像中。「性」是他的想像、是他的日常經驗、更是他畫作不可或缺的素材。在一幅1902年的素描中,我們看見一個「孤獨的年老男子在自慰的同時進食和排泄。」「自慰」、「進食」、「排泄」同時呈現,的確驚世駭俗。
畢加索十歲就畫了第一張「春宮圖」,你或許可以說他日後在色情藝術的發展是「發潛質之幽光」。其實年紀小小就「鹹濕」到了家的不限鬚眉。《色情讀物書寫手冊》(HowtoWriteErotica)的作者ValerieKelly女士在「性」方面的覺醒看來比畢加索還要早。據她自己說,她在幼稚園時對繪畫特別有興趣。老師在她的「塗鴉」習作中看到這位小女生的思想有點「邪門」,但究竟「邪」在那裏卻無法說出來。
小女生的畫作,差不多都以農莊做背景,牛馬禾田各樣俱全。佔畫面空間最大的是一柱擎天的「青貯塔」(silo)。塔下總有兩綑稻草堆在旁邊。「農莊畫家」說我們猜對了。她小時看過父親赤身露體。在「開放」的美國家庭中,這經驗本也尋常。就Kelly而言,不尋常的是這經驗竟變成了她終生的「情結」(fixation)。成年後她幾乎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結婚離婚,不斷轉換工作。婦道人家又怎會變為《色情讀物書寫手冊》的作者?說來也簡單。她的朋友認為她講的「鹹濕」故事,別具一格。在友人鼓勵下,她應聘到一家大規模的成人讀物的出版公司做專任作者,後來更兼任編輯。成人讀物市場本是大男人的霸業。Valerie萬綠叢中一點紅,方便她以女兒身直言「鹹濕」是人的天性,理應公開談論,何必羞人答答。她促請讀者認清「色情」(erotric)和「淫穢」(pornographic)的分別。淫穢的書寫或電影離不開暴力,對女性諸多侮辱。色情作品歌頌性愛,取悅對方,可說是一種「男女咸宜」的讀物。ValerieKelly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職業。她個人的嗜好剛好配合了市場的需要,讓她既可在以文字「言志」的當兒娛己娛人,這又是「發潛質之幽光」一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