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勒媽媽的奄列豐腴肥美,欣賞者盛讚「像雪一樣」,聽聞是透過蛋白和蛋黃分開打,精心刻意做成的特別效果。可惜餐桌上肥嘟嘟的白雪公主,與我既有概念中的絕色美人南轅北轍,就像無骨不歡的人體素食者流落在唐朝,邂逅的時尚寵兒完全不合口味。
我吃過最好的奄列,由從前三藩市男友A烹製。這人進到廚房簡直是神偷,縱使炊上無米,妙手空空也能弄出一頓回味無窮的飯。他的奄列一點秘訣也沒有,平底鑊猛火煎中等姿色的牛油,兩隻蛋加些少清水打打打,牛油呈金黃狀把蛋倒在鑊裏,火略較低,灑少許鹽,蛋開始凝固時切兩片厚薄適中的忌廉芝士放在左或右邊,翻摺成半月形荷包,大功便告成。蛋外皮略焦,餡卻是濕的,入口即溶,有種軟玉溫香抱滿懷的肉慾感──如果他在床上不是那麼天賦異稟,我會用「比性更好」形容。
站在旁邊看得多,我曾經嘗試複製,也真的福至心靈,做出來似模似樣。事過境遷,有時想起那陣香味胃咕咕作響,卻沒有企圖動手動腳再續前緣──二人世界的食譜合該留在二人世界,往後的空白是最深刻的紀念。他來巴黎那次,有一天下廚弄班戟給我們當早餐,我循例站在他身後遞這些遞那些,看着他把麵粉鋪在洗手盆側,整個人恍恍忽忽,只想到《半生緣》裏曼幀說的「我們回不去了。」他忽然轉過頭來說了一句話,翻譯成中文是:「美國人煮給法國人吃,真是班門弄斧。」